聞夭總是在做一個夢。
夢裏，梨花如雪般堆在枝頭，一身黑衣的少年，從梨花樹上跳下來，驚得滿枝梨花簌簌落滿她身。
少年笑起來，眉眼彎如新月，比林子外的日頭還要燦烈，狀似不經意間，拈下落至她發間的梨花，慢慢攏在掌心。
他麵上還是那副肆意的笑，過於囂張，幾乎讓人忽略了他紅透的耳朵。
少年一步步靠近她，掌心將梨花換成了一根白玉簪，斜簪入她發間，道：“師姐，契已成，你不能反悔了。”
他俯下身，長長的發帶被風吹起，像是一隻掙紮著翩飛的蝶。
“師姐，你等我回來。”
“師姐，別難過，我一定活著回來，我們還不曾舉行大典呢！”
“師姐，我不甘心！”
聞夭猛地從夢裏驚醒，她半個身子都浸在潮腥的海水當中，她捂住眼，痛苦的彎下腰。
她又做那個噩夢了，夢裏，李長照麵色慘白，泡在南明海的海水裏，屍身都被海水泡的浮腫起來，腐爛的泛著白。
那些往事，都被腥潮的風吹的七零八散，隻留下如噩夢一般的現實。
好冷啊！聞夭不知道是海水太冰涼，還是她失血過多的緣故。
她顫顫巍巍抬起手，再度以靈力割破手腕，鮮血滲出來，沿著手腕彙成一線，滴滴答答落入海水裏，被翻滾的海水衝散。
指尖翻轉掐訣，便叫血水化為一縷煙，向四麵八方散開。
這是一種秘法禁術，她與李長照結過契，這裏是他最後出現的地方，隻要他活著，以血引魂，不管多遠，她都能感應到他。
已經整整半年了，就連宗門裏，大家都默認李長照已然隕落，他的魂燈都滅掉了，沒人覺得他還活著。
可聞夭總是做夢，夢裏，少年天才從樹梢上一躍而下，笑著喊她師姐，他說讓她別害怕，他說他一定活著回來，他說他不甘心。
每個人都說他死了，可是聞夭不信。
血線滴答落入海水中，聞夭眼前陣陣發黑，她望著蒼穹翻轉，海水一點點，將她吞沒，終於，她感覺到了一絲微動，輕微的仿佛是錯覺。
西南方，有什麼，在牽扯著微微動。
聞夭伸出手，從冰冷的海水裏探出去，掙紮著指向西南方，忽然有人拽住了她，急急的喊道：“聞師姐，你沒事吧？”
有人將她從冰涼刺骨的海水裏拽出來，另一個人，聲音極為欣喜的喊：“聞師姐，李師兄果真沒死，聞師姐，他還活著，他的魂燈亮了，李師兄回來了。”
長長的眼睫微微一顫，聞夭想笑，卻覺得眼皮重得厲害，墜得她睜不開眼。
而後所有聲響，通通消弭不見。
夢裏百轉千回，聞夭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從她被師父撿入師門，從她初次嶄露頭角，再到她沉寂，身邊多了個李長照，最後，李長照也死了。
院外微風輕輕搖，滿院梨花紛紛如雪，纏著紅綢的鈴鐺聲晃動著被風吹遠，聞夭再度從夢裏驚醒。
她坐起來，手按在心口，有些恍惚，時隔半年，她再度，感覺到了李長照的存在。
他果真沒死，聞夭就知道，他答應過她會回來，就絕對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