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夏季,袁紹病逝。二子袁尚袁譚因繼承袁紹官職與爵位之事兵戎相見。曹操為欲平定四州,出兵討伐二子。此時,戲誌才從西涼傳來消息,馬騰願歸附於許都,並派遣馬超、龐德隨曹操軍助力。建安八年,曹操攻黎陽大敗袁譚袁尚,將二人追擊到鄴。後從郭嘉計減緩進攻,任二子自相殘殺兩敗俱傷之際才繼續討伐,擊敗袁尚使其不得不投奔袁紹二子袁熙。建安十年,袁熙部下焦觸、張南叛變,袁熙袁尚逃往烏桓。曹操興兵進攻南皮,斬袁譚之首,繼而平定北方四州。
曆史的齒輪,有些改變,有些出人意料,卻仍是大體順著固定的劇本滾滾而前進,誰都無法阻止。
建安十二年的春季來得荒涼,府中的海棠還未開便已被吹敗,凋殘的花瓣隨風揚起,卷了個璿便被身不由己的吹向了遠方。我坐於屋內,倚著軟榻目過軒窓看著這一片蕭瑟之景。近幾年,我的病總歸是因為藥物而愈發糟糕,自從建安八年隨軍討伐二子之後,便是一病不起,沒等自己抗議就被曹操直接強令送回了許都,而後便一直在這許都養著,喝著那明知道被人下了毒物的藥汁。每過半年,元化會回來一次,給我號過脈後就直搖頭,笑容笑的比他逼我喝的那些藥還要苦澀,讓我隻能一口一個“浮生如斯,時也命也”安慰他,結果被他不知道感恩的一下敲過來,在藥裏加的黃連也愈發的多,喝的我陣陣咋舌。
而今年,怕是見不到他了。
扶著榻邊撐起身,我隨手從一旁拿過外披的青衫,一步一頓的走到書桌旁。上麵,一疊疊厚厚的紙張便是這些年從這許都查出來的細作,從高官到平民,比比皆是,觸目驚心。然而,最後的那批埋得最深的人,卻仍是毫無頭緒。
“咳咳……”以袖擦拭了下嘴角咳出的血跡,我摸索了幾下桌子找到多年不曾碰過的暗格,那裏麵,精致的小玉瓶安穩的躺著,自從在彭城那裏從元化手中接過這個玉瓶時,我便一直小心翼翼保管,而現在,也是到用上的時候了。
一陣疾風由軒窓刮入,刺骨的寒冷感隨即席卷於全身,本應是萬物複蘇之季,奈何天公從未做過美,便也隻能無可奈何的裹緊了些青衫,起身推門而出。
若是身處那水鄉溫潤南國,是否這寒冷便能褪去一二呢?
走過三條街,順著這條這些年不知因議事也好,討酒也好各種理由踏了無數遍的道路,便進了那朱紅府門。世事境遷,這府中的一切卻並未改變分毫,那與人對酌賞月的石桌也好,比起自己家那早凋的總是能花開入深秋如火如荼的海棠花海也好,都是昔日模樣。人事如何,天下如何,都與這府中的寧靜毫無關聯。
“郭祭酒!”還未步入議事廳,張遼便發現了我。他這一聲在原本安靜非常的屋中響起,引得所有人都朝門口看來。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我隻覺得微妙,想說點什麼驅散這詭異的感覺,卻是話未出口咳聲先行,隻覺得胸腔隨著咳聲陣陣疼痛,卻又是停不下來,捂著嘴的手此刻已是鮮血滿滿。耳鳴中,聽到身旁一陣騷動,然而最清楚的,便是那從案台後急急向我奔來的腳步聲。那雙因常年打戰長滿老繭的手小心翼翼的扶著我坐到了暖爐旁,似是責怨又生氣卻掩不住擔心,他皺眉而道:
“孤不是讓奉孝在府中養病麼?!”
“哈…咳…”想笑一下打個馬虎眼混過去,卻又是咳了一聲打斷。明白自己再不說怕是今日可能就沒機會說了,便也就隻能斂起嬉皮的笑容,一字一句道:
“咳咳……主公,兵征烏桓吧。”
一語出,滿廳嘩然。
“這烏桓地處偏僻,又途徑荒漠,若是率軍前去,要想取勝怕是……”
曹操的話音剛落,便是有許多附和的聲音,嘈雜的讓人有些昏昏欲睡。我暗暗掐了一下自己,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繼續邊咳邊說道:
“咳咳……主公……此言差矣……咳咳……正因為烏桓路途遙遠,敵方定然……咳咳……定然想不到我們會出兵……咳咳……如此……我軍定能成功……咳咳……”
“若是荊州劉表趁此機會偷襲許都,恐怕……”
不會!因為劉備在他那裏!
聽到曹操仍是猶豫不覺得話語,我不由得有些心急,連忙又欲回答。卻是胸口陣陣疼痛如斯湧來,咳聲便也是加重了許多幾乎讓自己喘不動氣。此時,後背上傳來陣陣輕柔的拍打,一下一下小心的幫我順著氣。身旁,文若如玉溫潤的聲音沉穩的響起:
“劉表此人性格遲疑,又有劉備在他那裏,定然會猶豫不決,等他反應過來,主公已然帶兵而歸了。好了奉孝,你想說的是這些吧。”
“文若……咳咳……不至於……嘉隻是……咳咳”大廳中不知何時又是安靜下來,耳腔傳來的唯獨也隻剩下自己虛弱的聲音。我暗暗又是一苦笑,仍是撐著又說道:“主公……咳咳這袁家昔日與烏桓交好……咳咳……如今袁譚袁尚逃到了那裏……咳咳……若不出兵……咳咳……怕是他日會卷土重來……咳咳到時……到時……咳咳咳咳!”
手掌上,又是鮮血滿滿。腥紅的液體順著指縫流出,滴下砸起小小的血花,開了遍地。
大廳中又是安靜無比,反對的也好,讚同的也好,所有人都在等著曹操的決定。半響,終是聽誰歎了口氣,步回案台後霸氣的一揮手,字字有力道:
“好,那就依奉孝所言,兵征烏桓!”
再醒來時,已是深夜。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覺這仍是處在議事廳中,眾人卻不知何時早已散去。屋中門窗都被緊緊地關上,如水的月色便是與寒風被阻擋在外,隻有案台上那盞蠟燈微弱的照亮了似乎是被案台後撐頭睡著之人研究多時的東西。我披著人腥紅的披風,站起身,刻意放輕了步子走到人身後,審視幾秒才朦朧看出來原是一份地圖,從州郡縣名到山川河流,這份地圖都標記了出來,詳細無比。
“奉孝?”本正沉心得研究這份地圖,突聽人低沉的嗓音響起不免嚇了一跳,穩了下心神,而後立刻恢複了嘴角習慣的弧度:“嘉見主公在酣睡便不敢打擾,便自顧自的研究起了這地圖,還望主公不要怪罪才是。”
“何時孤的奉孝這般守禮節了起來?下次孤定要讓長文看看,便不用再接他那麼多的諫書了。”這樣說完,曹操又爽朗的笑了幾聲,而後拉著我坐到他身邊,展平案台上的地圖指著右上角的遼東:“過段時間大軍便要出征了,孤正在研究這行軍路線,奉孝認為如何?”
本就已審視了地圖半天,又順人手指看了半響,突是一笑,手中扇柄指在滹沱與泒水之間:“嘉記得著這平虜渠與泉州渠是主公在去年命董昭修建的,主公問嘉行軍路線,不如先回答嘉,是否主公早就有攻烏桓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