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晨,迷迷蒙蒙的霧靄籠在平靜的江水之上,白紗傾瀉而下遮擋住遠處的景色。一葉扁舟在微風中搖擺,撐船的船夫輕車熟路的劃著船篙,繞過蘆葦向霧的盡頭前去,此時,一抹青影由船篷中走了出來,望著天地一片朦朧,不禁閉眼勾唇,享受著那絲絲霧氣沾在臉頰上的濕潤感。
“霧氣潮濕,對你身體不好。”正坐在船篷中烹茶之人看著負手而立的人,起唇,用一貫溫潤卻又沉穩的語氣出聲道。
船頭的青衫之人應是早就習慣了這般勸阻,也未回頭,睜眼望著不見盡頭的霧海,靜了許久,才清淡悠聲道:“霧靄茫茫,嘉怕一時的不小心,就會疏忽掉什麼。”
“先生你這可是多慮了。”撐著船篙的船夫聽到此人的話,哈哈大笑,拍著胸脯道:“這條路我走了這麼多年了,沒有一次走錯了路。先生你就放心和華大夫一起坐到船篷裏飲茶暖身吧,華大夫救了我妻子,如今就拜托這點小忙,我一定會謹慎著的。”
聽了船夫的話,我回首望了一眼船篷中正提壺將茶水倒入杯中之人,熱氣在微涼的空氣中氤氳,也是成了一片嫋嫋的白霧,襯得人幻幻如仙。他輕抿一口茶水,這才抬起雙目對上人望來的眼神,漆黑中閃爍的晶瑩已是表明了其中的緣由,我得到了肯定,又是輕笑,轉回了頭。其實本就是可以大概推斷出來之事,詢問一下無非是確保每一步都萬無一失罷了。
“先生,再過半個時辰江上就要起風將霧吹散,天氣會逐漸涼下來,你還是先回船篷中吧。”
這一次我倒是沒有堅持,衝著漁夫感謝的點點頭,便走回了船篷中。就見華佗正將一些葉狀的東西放入淡黃色的茶水之中,片刻後空氣中便是淡淡的草藥香味,一下就驅散了剛才在外的寒意。
“這茶有清神凝氣的作用,你思慮太多,飲了這茶有益於你舒緩心神。”說著,他將茶端給我,我輕抿一口,淡雅沁心的味道在口腔中四溢,待飲下後果真覺得心神寧靜了下來。他看我逐漸舒緩的眉頭,輕歎了口氣,道:“所以說你該歇歇了,無論最後結果如何,至少這身體是你自己的。”
將茶水飲盡,我將茶杯放到桌上:“人死過一次,本該更愈發珍惜生命,可為何於我而言,卻完全沒有那麼強烈的求生之感?”說到這裏,我頓了頓,望向華佗道:“如今我總會有一種錯覺,真正的我其實早已經病逝在塞外的柳城,而現在,無非是因為那份執著而遺留下來的魂魄罷了。待到百事了了之時,或許也就是我魂飛魄散之時。”
聽人說出這話,華佗卻沒有嗬斥住人,反而又是深歎了口氣,半似隨意半似認真地輕聲道:“世事輪回,你如此說,小心一日真會一語成讖。”
“哈,或許或許。”我笑了聲搖搖頭,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而此時華佗卻從袖中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遞給我,俊美如謫仙的麵龐微笑道:“收著這個,待有一日有事情超出你的控製之時,它能再幫你一把。”
看他的樣子,我便知道再問也不會得到什麼有效的信息,便收了起來未再說什麼。許是那茶的功效,幾日都未曾能入眠的我此刻覺得大腦開始放鬆了下來,身體輕飄飄的倚靠在船篷中的軟墊上。身上一暖,應是華佗將披風蓋到了我的身上,在溫暖中,舒適感愈發的擴大,我慢慢合上了已經沉重無比的雙眼。
我明白,在一切結束之前,這怕是我最後一個能夠安然入睡的機會了。
江東作為南方的重要地帶,憑借著物產豐厚,氣候優越,素來有著魚米之鄉的美稱。再加上近幾年鮮少有禍亂,江東人民無不安居樂業,故哪怕是這鄱陽,街道上亦是繁華的堪比許都,無不是叫賣著的小攤小販和走在街上的行人。在這條街道上,有一女子尤為引人注目。她看上去正當妙齡,卻不似尋常女子一般身著柔衫,而是穿了一身略似男裝的衣服,腰旁掛著一把佩劍,眉宇間透漏著不輸於男兒的英氣。她在一個個小攤中遊走,尋找著新奇的玩意。這時,一小攤上掛著的佩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連忙興致衝衝的走了上去,問那攤販要了佩劍來看。
“姑娘真是好運氣,這劍是我前幾天才收著的,今兒才擺出來,就被姑娘看見了,得兒,那姑娘先看著,我到後麵找些東西。”那擺攤的人殷勤的對她說了句,就轉過身到小攤後似乎是在翻找什麼東西。
她也沒太在意那攤販的動作,所有的心思都在那把佩劍上。撫摸著劍柄上精致的花紋,雕龍畫鳳,一看就是把難得的好劍,心中更是興奮,若是這劍柄都已是如此,那這劍更會是難得的珍品。握住劍柄,她將劍從劍柄中慢慢拿出來,此刻她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這劍多貴,她都要買到手的。
可待劍全□□,她卻愣住了,那劍竟然隻有劍柄,前半部分都是空的!
“哎呀呀!這劍……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那一直在翻東西的攤販就回過身了,看那斷了的劍就開始哀天怨地起來。
“不是,我……”
“這劍可是我家的傳家寶呀!要不是我母親病重,怎麼可能把這劍拿出來賣!”那攤販聲音極大,很快就引來了路人的圍觀。她看了看手中的斷劍,又看著那哭天抹淚的攤販,隻覺得一陣煩躁和氣悶。
“喂!你剛才不還說是前幾天才拿著的麼?!再說了我剛才什麼也沒幹,這劍就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你偷東西還抵賴!你知不知道那劍前半部分是南海玄鐵所製,價值連城呀!哎呀呀怎麼辦呀!你,你快把那拿出來!”
“我都說了我沒偷,它就是這樣的!你別胡攪蠻纏的行不行!”她越說越急躁,看那攤販的臉就心煩,一把抓住那攤販的衣領。
攤販一看這樣,更是大聲哭訴道:“你偷我東西還要打我!天下怎麼又這麼沒教養的女子!眾位父老鄉親都評評理呀!真是人善被欺世態炎涼呀!”
那圍觀的群眾不明所以,但看這情景也是開始紛紛譴責這女子怎麼這麼沒教養,出來偷東西還要打人。她急的是麵紅耳赤卻又解釋不清,一時間場麵混亂的要死。
“先生,依在下看,這位姑娘似乎並非是偷你的劍的人。”卻就在此時,一聲清麗的聲音破空而入,輕而易舉的就壓住了喧鬧聲音。她一偏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是一位身著青衫的男子,他頭上的鬥笠垂著麵紗,看不清相貌,但那一舉一動卻透著令人舒心的清爽與淡然,讓她心中原本的火氣也是去了七八分。
那攤販也是愣了一愣,才又爭辯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小本經營還能故意胡攪蠻纏不成?!你……”
“姑娘,可否將那佩劍交給在下一用?”那人卻沒有在意那攤販的話,而是轉而走上前,抬袖衝她伸出了手。那手手指修長,膚色潔白,實是連女子都要羨上幾分。她聽他這麼說,愣了一下,而後將佩劍遞到他的手上。
“先生,你看劍柄這裏。”他指著劍柄處放到攤販麵前,又微微側開身以讓所有人都能看見:“這劍柄這裏有鏽跡,雖說不需要常年就可以鏽上,但至少這僅僅片刻是斷然不能變成如此的。”
聽這一說,眾人都湊上去看,的確所言不虛,一時又議論紛紛起來。那攤販見如此,又是急急忙忙回嘴道:“那又如何?!我這劍肯定是好好地,如果不是她弄壞的能是誰弄壞的!”
“在下也不知,不過如果先生一口咬定,那不如我們便一同前去官府,這樣在下相信事情總歸就能水落石出了。”
聽到這句話,攤販還沒急她先急了,這如果去了官府,不就意味著那些人全知道了。她難得能出門一次就惹上這禍,以後那還能有機會再出門呀!不過好在,看那攤販果真是心虛,一聽要去官府也是猶猶豫豫了下來,最後罵了句“算我倒黴”也就沒再糾纏。圍觀的人看出來這肯定是那攤販在訛人,也是罵了幾句那攤販便也就散開了。看到此景,她總算長舒了口氣,正想跟那青衫人道謝,一抬頭卻發現他已經走出去了幾步遠。心中一思索,還是追了上去,叫道:“先生請留步。”
青衫人腳步微頓,回首見著她,略帶疑惑的語氣問道:“姑娘還有何事?”
“在下孫尚香,剛才多謝先生了。看先生不似是這鄱陽的人,不如就讓我請先生去附近有名的酒樓試上一試這鄱陽有名的菜色,也當還謝了先生剛才的幫忙。”
聽她這番話,青衫男子不禁輕聲一笑,那聲音如玉珠落盤,可惜隔著這麵紗,不知那嘴角的笑容是否如其聲音一樣令人不禁發愣:“孫姑娘言重了,剛才不過是在下的舉手之勞罷了,這幫忙實在是不敢當。不過的確,在下是第一次來這鄱陽遊曆,若是姑娘不覺如此失禮,在下倒是很樂意與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