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了,風急了,天空變成了一片浩瀚虛無的灰色,讓人覺得哀戚又黑暗。
“劈裏啪啦”的雨聲,幾乎就要湮滅小店外清脆淩厲的兵刃相接之聲了。
幾個人,已經從店裏跳了出去,站在瓢潑凜冽的大雨中。快刀像閃電一樣迅捷,斬落了鞭子一般粗壯的雨珠,飛濺開來,也變得像刀子一樣鋒利。
打在身上,如刀一般疼痛。
中年人還在和王遮山纏鬥,很多次,丘羽羽就在眼前,可是王遮山卻偏偏抓不到她。幾個人,幾口白刀,總是能遊刃有餘地相互配合,硬生生擋住他和丘羽羽之間的路。
他越是焦急,就越抓不到丘羽羽,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十分驚恐地立在漫天大雨中。
雨卻更大了,每一顆雨滴,都是灰色的,折射著死灰的天幕,鞭打著所有人,也鞭打著丘羽羽。她單薄孱弱的身體,已經被瓢潑大雨打得風雨飄搖,眼看就要粉碎了。可是,王遮山就是不過去,中年人的大刀一直橫在他們中間。紅衫大漢的刀,響著渾厚銷魂的銅環聲,聲至刀來,絕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店小二更是一直守在丘羽羽身邊,短刀閃著寒光,隨著他變幻的步伐,繞著丘羽羽,形成了一圈銀白的光,將他們兩人圈在一起,他人絕難靠近。閔如堃冷笑著,和酒糟鼻的瘦子老板,提著刀,在王遮山左右,截斷他的退路。
他們都看見了王遮山眼中的焦急,那焦急分明落在那個嬌弱的少女身上,就要讓他思緒紛亂了。他們都忍不住暗笑了,他們的對手已經心思散亂了,就算是再快再精準的刀,都經不起散亂的心思。
神散,刀散。
他們都很有耐性,等著遲遲早早,王遮山露出的疏漏。
一旦疏漏,就給了他們致命一擊的機會。
雨還沒有停,攜風帶霧,衝刷這個每個人。
冰冷的雨砸起冰冷的霧,鑽進每個人的腦中,寒氣陣陣。
丘羽羽站在淒苦的大雨中,見王遮山已經被五個人團團圍住,好幾次劈過去的大刀,已經撕破了他的青衫,一道道月白的口子,或許已經流血,隻是被大雨洗刷得刺目駭人,隻剩下了慘白。
她的眼淚已經流下來了,混著雨水,布滿她一樣慘白的臉。
王遮山就在她眼前,可是,他們中間卻像隔著千山外水。
她過不去,他也過不來。
王遮山就像一頭困獸,在五人之間奮力廝殺,他的黑刀閃著駭人的青光,他的感官還是那麼敏銳,左右分別滑了幾寸,躲開了致命的襲擊。黑刀遊龍般伶俐,輕快,“噌!噌!噌!”不但斬斷了一陣陣急雨,也格開了一次次的奪命刀。
刀鋒相見,“叮!叮!叮!”飛濺起驚人的花火,低矮灰黑的天幕中,仿佛也在回應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光火,“啪!啪!啪!”響著一道道裂痕般的驚心閃電。
黑雲的彼端,雷聲滾滾,如泣如訴。
大雨中的人,被光電雨水,鑄成了仿佛永垂不朽的鋼鐵雕塑。
丘羽羽遠遠望著王遮山,終於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她仿佛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絕望,如此恨自己連刀也舉不起來。
她別過頭去,閉上了雙眼,顫抖著,低泣著。
雨聲,雷聲,電聲,刀聲……湮滅了所有的聲音。
沒有人能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閉眼,是因為不願那個英武的少年,在傾盆的大雨中,一把黑刀,難敵五口慘白的大刀,不願他因為自己而瞻前顧後。
她的心,就像是幹枯了。所有的眼淚都幹了,人也就幹枯了。
突然,傳來一聲“啊!”
是王遮山的聲音,疼痛,不甘的聲音。
她應聲望去,王遮山,在大雨中筆直立著,中年人的大刀已經從他的左肩刺了進去,因為他身形靈巧,這一刀終究還是刺偏了。雪白大刀,筆直刺穿了王遮山,可是他還是挺立在大雨中,噴射而出的鮮血,如箭一般,和漫天飛雨碰撞在一起,濺起一陣血霧。他沒有倒下,四處噴濺的血,也被更淩厲的雨衝刷幹淨了,所以他仿佛成了一尊慘白的雕像,他的臉那麼白,手也慘白,一雙比閃電還要亮的眼睛,正怒目而視,正瞪著眼前的中年人。中年人也死死盯著他。
白刀把子上,緊握著的一隻大手,正慢慢垂下,中年人突然手一鬆,轟然倒地。
他不相信,一個少年,能有這樣淩厲的出手,又兼備著這樣輕巧的身形。
他的心口上,正插著一把黑刀。
他的身體,自黑刀滑脫,人倒,刀離,鮮血噴出,登時融進如注大雨中,刷了幹幹淨淨。他抽搐著,這一刀,王遮山也是紛亂而至,仿佛也並未直直刺入他的胸口,所以他還在喘氣,臉上的表情有痛苦,也有驚訝。
黑刀還在王遮山手中,他死死握著,眼睛裏突然沒了平日裏那種神采奕奕的精銳光彩,卻露出了一種死灰的仇恨之色,那種眼神,就好像從地獄而來,帶著烈火也帶著死亡,無論誰瞧見了,都覺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