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伺機而動(1 / 2)

淒風獵獵,與斷斷續續的飛雪一起,在煙灰的蒼穹盤旋。

深山裏的露霜閣,進入了濃霧粘稠,雨雪淒迷的深冬。

天空仿佛更暗更壓抑了,山澗顯得無常深遠,山路上總是鍍著薄薄冰層,宛如晶瑩的透明琉璃,流動著清冷的冰色,踩上去“咯吱”碎裂作響。道路兩邊的青草依依,深山的寒露沒有將它們催黃,反而以冰冷保存了一種渾然天成的新鮮青翠。天柱山深處,露霜閣內外,總是保存著一種寂寞而幽遠的美。

深山裏的晴朗天氣,確實不多。

又一個多月過去了。

非常平靜的一個多月,每個人都沉默著,仿佛等待一個特別的時刻。

王遮山靜靜臥在不辨晝夜的昏暗監牢中,堅定的念頭從未離開他的心。

露毓藏諱莫如深的陰影中,千變萬化的臉保護著她,在人來人往的露霜閣中悄然而動,搜尋著有利的可能,排除掉不利的障礙,尋找著呂刀子。

丘羽羽靜靜守在青雪書院中,陸岩柯偶爾會通過綠雲進得院子,陪她喝上一盅暖熱的紅茶。大多數時間,她就獨自坐在大敞的雕花木格窗邊,望著遙遠的天際,有時候淒淒的灰色天空,會落下晶瑩的飛雪,被風吹進屋裏,落在她的臉龐;有時候,又能欣然得見冬日裏珍貴的湛藍晴暖,她便將韶秀的臉龐輕輕靠在窗邊,任短暫的陽光照耀她,溫暖她。時光如同流水,永不停歇,向前奔流,如何在離開之前見到呂刀子,是她揮之不去的困擾。

陸岩柯極少去青雪書院了,他成日裏緊挨著溫暖的炭爐,或解棋局,或練字畫畫,或凝神彈琴。更多的時候,他便呆立在院中,望著冰雪慢慢覆蓋楓樹那光禿禿,沒有葉片的枝椏,一望就是整個下午。

陸擎夫婦很忙,忙著張羅開春的婚宴。陸花兒和陸岩楓也很忙,忙著伺機而動。下人們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整個露霜閣,沉浸在一種奇妙的忙碌和安靜中,和諧而矛盾。

飛雪如刀的一日,陸岩楓終於又匆忙地往深牢裏去了,他瘦小的孩童身軀包裹在一件厚重的連帽大氅中,寶藍色覆蓋一層淺淺的霜雪,折射出一種奇妙的顏色。午後時分,大雪更加凜冽,山道上人跡罕見。不一會的功夫,陸岩楓已經站在了岩洞的入口,抬頭露出兩道邪氣明銳的目光。

雪幾乎湮滅了天地萬物,銀裝素裹的純白世界中,陸岩楓的寶藍大氅非常搶眼。洞口的看守一眼就認出了他,不敢怠慢,慌忙開門,帶他來到王遮山的鐵柵外。

洞外的世界飛雪連天,漫天回蕩著淒厲的風嘯之聲。洞內的深牢卻寂靜非常,幽暗如常。看守“咯吱”一聲,打開斑駁的鐵門,陸岩柯褪去帽子,但撣了撣身上的雪沫,徑直向王遮山走去。

黑暗中,王遮山依然歪著身子,斜靠在牆角的陰影中,整個臉淹沒在駭人的幽暗中,不能分辨。

陸岩柯的大氅末端,正迤邐在地,他緩緩而來,拖著地上的稻草,帶著洞外腥濕的風雪泥土之氣,來到王遮山麵前,調皮雙眼露出一種孩童的天真,嬉笑道:“這次你不會讓我空手而歸了罷。”

黑暗中的王遮山微微動了一下,卻還是保持姿勢,深藏在陰影中,氣息微弱卻傲氣十足,淡淡道:“那倒未必。”

陸岩楓斂眉,心中大為不悅,雖然這種回答沒有出乎意料,他依然感到不悅,忍不住道:“楊姑娘在露霜閣,我沒少照顧她,你……”

一陣輕輕冷笑打斷了他的話,王遮山掙紮起身,一個多月來的深牢折磨和陸花兒陸陸續續的嚴刑逼供,已經將他折磨得氣息惙惙。他此刻再見到陸岩楓,打定主意,一定要得到一個更大的進展,這個時刻他已經等待了很久。然而,當陸岩楓真正站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反而放慢了節奏,用等待後發製人,隻為站在一個主動的位置。

等待,依然是一種致命的能力。

“你到底要什麼,才肯交出飛白刀。”陸岩楓咬牙,幼童的天性讓他無法繼續保持淡然的姿態,他不由焦慮追問道。

“我當然感激你為絢兒做的一切……”王遮山咬牙道,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流了下來,一直疼痛和虛弱襲來,幾乎將他重新擊倒。然而他掙紮著,搖晃著坐正,露出讓人不寒而栗的威怒之態。真正的猛獸,哪怕受了傷,也沒有人敢貿然靠近。這一刻,渾身傷痕血跡的王遮山,鐵塔般的身子端坐在黑暗中,臉上剛猛的神色,不由驚了陸岩楓一跳,他不禁後退幾步,重新站端,勉強笑道:“你要什麼,我們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