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海已經靜靜跟著曲天,來到了一處偏僻山坡,幾乎聽不到喜廳裏人聲鼎沸。兩人靜靜佇立在料峭夜風之中,一樣魁梧,一樣挺拔。他們是親兄弟,舉手投足間,總是流露相似的瀟灑風度。
“不敢以真麵目示人了麼?”曲海哼道:“易容的人,不過都是懦夫。”
曲天沒有反駁,無聲轉身,目光如水,平靜地落在弟弟臉上,曲海卻心中一驚,不由後退一步,握緊了腰間銀劍。
“你怕什麼!”曲天笑道,他見曲海手按劍柄,神色警惕,隻是搖頭黯然歎氣,接道:“你依舊沒有自信心。”
“胡說八道!”平日雍容驕傲的藥王,天苗門的掌門人曲海,此刻卻失了儀態,陡然慌張道。一如當年生活在碧藍湖畔,他與哥哥曲天鬥嘴,一張口便是這句。
“果然沒變!”曲天笑道,他想起了曲海小時候的模樣,驕傲而慌張,卻總是不肯服輸,這天性到底是成就了他,還是毀滅了他,誰也不知道。
“巴玲到底如何!”曲天終於問道:“你滿江湖放出消息,不過是為了殺我。如今我在你麵前,就開門見山罷。”他的眼睛閃過關切而焦急的神色,被曲海明明白白看到。
“哼!”曲海冷笑:“巴玲是個癡心的,就算生了我的孩子,與我成了親,被我廢了內功,卻還是不願屈服於我,厲害得很。”
“孩子?”曲天一驚,圓睜雙眼,厲聲道:“你廢了她的內功!”
這些詞,每一個都驚悚非常,串在一起,簡短而模糊地向曲天描述了巴玲這二十年來受的苦楚。她必然是在煉獄般的生活中,被曲海本就扭曲的性格折磨著,淩遲著,卻還是沒有屈服。
曲天幾乎就要落淚,他的胸口,填滿怒火和仇恨,嘶聲道:“你到底要怎樣?”
“簡單,你我重上玉龍雪山,在巴玲麵前再戰一次,讓她親眼瞧瞧,到底你該不該死!”
“曲海!”曲天厲聲喝道:“巴玲是無辜的,況且你愛著她,怎麼忍心這般折磨於她?”
“哈哈!”曲海冷笑,一陣淒苦將他的聲音浸透,生出一種嘶啞而苦楚的聲調,他踉蹌一下,滿眼淒涼,嘶啞道:“愛?她從未正眼瞧我,滿腦子都是你!”
這時候,山風涼了,吹起兩人袍裾,在如水的月色中招展如旗。
曲海仰天長嘯,悲不能已,幾近崩潰道:“她肯嫁我,是因為我強暴了她,令她懷上我的孩子!若不是還惦記你和孩子,她早就自殺了!”他雖聲音低啞,卻極具穿透力。
不知道是他嗓音尖銳,還是這句話著實殘忍,曲天不禁搖搖欲墜,向後退了數步,一陣絞痛突襲心口,令他幾乎不能開口。
他從未想過,因為自己,會讓巴玲的一生如此痛苦。
“曲海,你不是人!”曲天幾近咆哮,枯竭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被冷色的月光浸得冰涼。
“我的確不是人!”曲海大笑道:“可是我也受到了懲罰!我的孩子,不知道被巴天青抱去了哪裏!他立下誓願,要找到你,將我從銀椅子上趕下來。”
“所以?”曲天有種不妙的預感,他非常了解自己的親弟弟。
“所以我殺了他!”曲海冷笑道:“反正他不會告訴我,孩子到底藏在哪裏!他們拿我的孩子報複我!”他的臉幾乎扭曲,夜色中好像一隻厲鬼,嘶啞著嗓子,大笑道:“他們居然拿我的孩子報複我!巴玲這個瘋女人!居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你不配有孩子!”風中搖晃的曲天幾乎跪倒,他厲聲喝道:“你怎麼配有孩子!”
這個時候,曲天心中已經明白,那個孩子就是露毓。十六年前,是巴天青在那個清晨,帶著巴玲的重托將孩子放在了不霽樓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