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或許是命運的捉弄,那慘白的刀鋒,竟深深沒入她忽然回頭,露出的脖頸要害。
孟小蓮怒睜雙目,大吃一驚,翠婆子顫抖一下,亦是吃了一驚,王遮山驚呼一聲,飛掠過去,趕著去接從天上落下的孟小蓮。那一刀非常淩厲,孟小蓮如同一隻白色紙鳶脫落了線繩,直直落地,墜落向王遮山張開的雙臂。
隻是一瞬間,翠婆子鬆開了手,白刀已經飛脫。
鮮血如泉水般噴射而出,將孟小蓮衝射而去,“咚”的沉悶一聲,她重重墜在王遮山懷中。
“小蓮!”孟青堯幾乎發瘋,陸擎在他身側,圓睜雙目,頭上暴起了青筋,這突然而至的變化,讓他幾乎窒息,一張鐵青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陸岩柯用一種幾乎嘶啞的聲音哭喊道:“小蓮!”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喚她,小蓮,不是孟小姐,也不是孟小蓮。
她卻聽不到了。
那樣淩厲的刀鋒,像冷峻的冰,瞬間就讓孟小蓮失去了知覺,她臉色慘白,鮮血隻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奔湧流散,脫離了她的身體。紅色匆忙自她周身褪去,留下一個白瓷般的軀殼。轉眼間,方才還紅顏嬌俏,英武驕傲的孟小蓮,突然就如同深秋裏一片落寞的殘葉般寂靜無聲,湮滅在涼風中。
她隻在那最後一瞬的搖晃白光中,最後一次瞧見了陸岩柯那張清俊而溫暖的臉,那麼英俊,那麼倔強,正一點一滴在她的視野消失,仿佛要對她說什麼,卻一句也聽不清了。
孟小蓮隻覺得疲倦到了極致,身體裏每一絲溫度都在一瞬間流失幹淨了,她緩緩閉上眼睛,將陸岩柯最完整的樣子,和自己的靈魂一起帶走了。
陸岩柯精疲力竭地哭泣著,他什麼都聽不到了,孟青堯的怒喝,陸擎的喊聲,喜廳裏一片沸騰,他卻什麼都聽不到了。他隻覺得自己的靈魂,脫離了身體,跟著孟小蓮一起,搖搖晃晃飄出了喜廳,遠遠飛向了深遠幽暗的夜空,越過了羈絆和苦楚,一起在蒼穹的盡頭纏綿繾綣,永不分開。
他,已經和孟小蓮一起死了,或者說他們一起走了,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從此後沒有紛爭,從此後沒有傷害。
人生若隻如初見,他與孟小蓮,或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眼淚像瀑布暴雨一般,洗刷著陸岩柯的臉頰,他自己卻不知道。他隻聞到一陣陣鹹腥的味道,好像是血液幹涸的味道,又好像是眼淚風幹的味道,他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已經模糊了。
翠婆子遺憾搖頭,她確實不願傷害孟小蓮,卻最終還是要了她的性命。
難道人生真有定數?注定今生,這個英武的少女不能嫁給自己心儀的男子?她突然為孟小蓮落下了眼淚,也是為她自己,這是苦楚的淚,同情的淚,理解的淚,也是遺憾的淚,甚至有同病相憐的滋味。
隻是這淚,斷續而下,卻隻是靜靜沒入了粗糙的假麵。
人們隻看到翠婆子麵無表情丟了刀,一言不發立在孟小蓮麵前,悵然若失。沒有人看到,假麵後,露毓那張椎心泣血的臉,已經破碎扭曲。
這個翠婆子,其實便是露毓。
王遮山懷抱著孟小蓮的屍身,亦不由深深歎息,鹹腥的淚水在他眼底泛濫,痛苦在他內心嘶吼,他說不清有多遺憾,有多感慨。抬眼間,已經遙望見如同行屍走肉般呆立的陸岩柯,一種歉意掠過王遮山的眼睛,遠遠投向陸岩柯。陸岩柯像是理解,又像是絕望,他好像,已經跟著孟小蓮一起死了。
如果人真的有靈魂,那麼他們便像是一起離開了。
所有人都慢慢沉默了,喜宴上灑滿新娘的鮮血,相信無論是誰看了,都會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