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暖日,天空晴朗,天氣突然熱了,轉眼已到六月初。
寬敞的房內鋪著暗紅的繡花地毯,灑滿了金燦燦的溫暖陽光,雕花月門外,一個女子正在梳妝,她手指修長,仔細將頭發束好,卻戴上了一頂書生的帽子。她身著寶藍色長袍,繡暗藍團花,打扮停當,便儼然成了一個清秀俊拔的書生,正是昨夜裏小飯鋪與肉狗賭折扇的書生。
窗外陽光明媚,照亮了暗紅的帷幔。帷幔內,躺著一個麵如皎月,眉目動人的少女,正被那明亮的晨光晃開了雙眼,昏昏才醒。
少女睜眼,環視四下,見眼前正是間規格不俗的上房,顯然坐落在一等一的客店,不由吃了一驚,搖晃一下,便要掙紮下地。
“你醒了!”月門外款步走進來一個寶藍長袍的俊俏書生,正笑吟吟望著她。
“你是誰!”少女警覺斂眉道,見對方眉目疏朗,衣著華貴,是一個年輕書生,不由驚惱。
男女授受不親!
那書生卻突然哈哈大笑,除去頭頂帽子,手一拉,一頭如瀑長發散落開來,在清麗暖陽中閃著迷人的光,襯著張嬌潤麵孔,卻是位眉目英武的絕代佳人。
少女不由吃了一驚,低頭不語。
書生笑嘻嘻來到床邊坐下,微笑道:“你可以走了!”
少女方才明白過來,那日窄巷中,自己被一個賴子打暈,是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救了自己,遂掙紮下床,便要拜倒,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書生打扮的女子淡淡一笑道:“你且回家去罷!以後要當心!”
那少女卻突然淚如雨下,黯然搖頭道:“我已無家可歸了。”
書生裝扮的女子慌忙伸手去抹她的眼淚,皺眉道:“別哭!你的家呢?”
“都沒了!”少女木然搖頭,仿佛經曆了許多苦楚,絕望低泣道:“就剩下我了……”
“就剩下你了?”書生裝扮的女子擰了眉頭,思慮片刻,忽然真誠道:“那你願意去我家麼?”
“去你家?”少女頓住哭泣,疑惑地望著她。
“是啊,既然你沒有家了,幹嘛還留在這裏呢!”書生裝扮的女子笑了笑,一對梨渦煞是動人,她轉了轉漆黑的眸子,見少女一言不發,遂笑道:“你害怕麼!”
少女默默點了點頭,一年多的奔波遭遇,令她知道了這世界到底有多麼可怕。此時,任何一個陌生人的話,聽起來都充滿了陰謀。
這個少女正是丘羽羽。
那一日,露霜閣上下一片熱鬧,每個人都沉浸在喜宴之中,除了一個人,便是閔如堃。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尋個好時機帶丘羽羽走。天柱山腳下一見,他從未忘記她的動人美貌。
將她據為己有,就必須離開天柱山。
閔如堃決定之後,就將喜宴那日當做了最好的時機。
那一天,趁著夜幕,眾人放鬆警惕,閔如堃溜進青雪書院,將丘羽羽點了穴,帶她下了天柱山。一路奔波,車馬不歇,他帶著丘羽羽一路西行,喜宴上發生的一切,卻並不知情。不知道走了多久,二人終於出了玉門關,閔如堃自認為遁形沙海,露霜閣就再也找不到他們二人了。誰知道,黃沙大漠,氣候乖戾,道路險惡,他們還沒走幾天,就被一群縱橫大漠的沙匪圍了個水泄不通。
黃沙漫天,閔如堃見勢不妙,居然丟下丘羽羽自己跑了。
沙匪們便帶著丘羽羽一路向西,在璃星山麓的集市上,用她換了一朵名貴的冰山雪蓮。
命運詭譎無常,世事波瀾不息。
從未離開過江南的丘羽羽,還沒來得及適應大漠的乖戾和暴烈,就被帶上了千年冰封的璃星山。那絕寒凝霜的雲海,嗬氣成冰的寒氣,令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怖和蒼茫。
丘羽羽不知道的是,買她上山的,正是淩虛教。
那是漫長而絕望的記憶,她除了哭泣,想不到任何辦法疏散來心中的恐懼荒涼。
有一日,璃星山難得晴空萬裏。
晴空下,雖然依然是千年冰霜,並籠罩著蒙蒙細雪,卻難得明朗溫暖。丘羽羽打定主意,一定要開口,求那個她已經伺候了將近半月的少年公子放她回江南。
她必須趕去大雪山莊,必須見到王遮山。
暗紅的地毯上,丘羽羽放下端來的早膳,突然跪倒在少年公子腳下,低泣哀求道:“請你放我下山!”
那是個年輕俊秀的少年公子,單薄挺拔,麵如冠玉,一身白袍英武傲氣。因聽到這句,慌忙上前扶住她瘦弱的身子,沉聲道:“為什麼?”
丘羽羽這才抬眼,第一次看清了這位少年,遂垂淚將自己被沙匪劫走賣上山的經曆簡略說了一番,最後道:“我是嘉興人,家裏還有人等我!”
那公子聽完這句,想都沒想,斬釘截鐵道:“我答應你!”
丘羽羽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驕傲的公子卻如此通情達理,不但派人將她送回了嘉興,還給了她一大包銀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