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毓將一本書打開,端端正正放在王遮山眼前。
轉眼入秋,窗外卻依然充溢著流火的濕熱。
王遮山盤腿坐在地板上,兩眼空空。
“王遮山啊王遮山!”露毓將書拿起來,在王遮山眼前晃了晃,皺眉道:“你快點好起來罷!”
此時,他們正坐在小院最後麵的二層小木樓內。二樓的窗戶很小,一束金黃的陽光斜照在木地板上。
隻有露毓知道,這座不起眼的二層小樓,實際上卻是毒王曲天的藏書樓,也是他製作毒藥的密室。
孩童時代起,天資聰穎的露毓就悄悄尾隨那個被她稱為“爹”的人,多次出入這裏,後來甚至還自己悄悄配了把鑰匙。
也是在這裏,露毓知道了“毒人”與“青沙”的秘密。
許多年前的某一日,天如今日般晴朗,也有這樣一束金燦燦的光,從那扇狹小的窗口斜斜照在深褐色的木板地上,露毓飲下了第一盅毒,下了一個最大的決定。
那個決定,改變了她的一生;那個決定,是因為王遮山。
如今,王遮山也坐在這裏,兩麵牆上層層緊密,排滿了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毒王曲天畢生所學,房間最中間的石台上,則擺滿了青瓷藥瓶。
露毓把王遮山藏在這裏,一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要用這滿壁的奇書將王遮山的魂魄召喚回來。
然而良久之後,王遮山依然是不坑不哈。你喂他吃喝,他便吃喝,你不管他,他便從清晨坐到黃昏。
露毓擰幹汗巾,擦拭著他依舊線條優美的麵孔,不由眼眶一濕,嘶聲道:“王遮山!你要好起來,我就將這裏所有的書都送給你看!”
王遮山的眉毛突然動了動,十分細微的一動,已經轉身去放汗巾的露毓卻並沒有看到。
一陣金色的光掠過王遮山從前精銳的雙眼,流光溢彩,瞬間點亮了他墨黑的眸子。那是雙曾經何等銳利和瀟灑的眼睛,如今卻如同兩汪死寂的深淵。他忽的動了動嘴角,眼前露毓模糊的背影似乎觸動了某種情愫,他突然發出模糊的一聲:“露……”
隻是輕微的一聲,仿佛歎息,露毓卻已經敏銳地聽到。她扔下手中的汗巾,飛也似的奔回到王遮山身邊,喜悅地望著他沐浴在陽光中的臉,喊道:“你叫我?你叫我?”
然而,王遮山宛如雕塑般,依然如過去的每一天,木然地坐著,方才那輕聲一喚,仿佛隻是露毓的幻覺。
她頹然坐在王遮山身側,背靠著冰冷的書架,感到絕望。陽光溫暖地流過她與王遮山的臉,仿佛溫柔的大手,輕撫著他們曆經了太多痛苦和變故的麵孔。
露毓緩緩將自己冰冷的麵孔靠在王遮山的肩頭,輕聲道:“你是故意不願醒來的罷!那樣就不會再痛苦,就不用再拚殺了,對罷?江湖太累了,你不想繼續了,是麼?”
王遮山沒有回答,靜靜注視著眼前流轉而過的陽光,金燦燦填滿他死水般的眸子。
露毓忽的流下兩行泠泠清淚,抽泣道:“我累了!”
空蕩蕩的屋內,卻隻回蕩著她一個人的聲音,還有兩個人的呼吸,此起彼伏,仿佛都在深深歎息。
王遮山還在呼吸,露毓跳到他麵前,盯著他一動不動的眼眸,抹幹眼淚,笑道:“隻要你還喘氣,就一定要回來!說好了!”
王遮山依然沒有回答,露毓卻堅定地認為,那雙寂靜的眼睛,已經默許了她。
午後時分,露毓剛到後院,就撞到了急急趕回來的王霜。
“王管家,出什麼事了?”露毓見王霜麵色凝重,不由疑惑問道。
二人遂進了內堂,王霜向外看了幾眼,確定沒人,方才低聲道:“有人潛入了大雪山莊,動了老爺的書齋!”
露毓一驚,急忙問道:“找什麼?”
“刀法。”王霜瞧了瞧窗外,低聲道。
“《雪吟刀法》是真的?”露毓吃了一驚。
江湖中傳言,屠風揚有一套自創的《雪吟刀法》,許多地方都超越了薛飄的造詣。隻是,屠風揚從不示人,以至於這種說法一直都是個謎。就算是在大雪山莊內部,也沒有人清楚《雪吟刀法》是否真的存在。
“是真的!”王霜擰眉道:“但是它珍貴的地方,還不是刀法這一說!”
“那是什麼?”露毓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接道:“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王霜點頭,歎氣道:“大雪山莊的元老們,幾乎都知道!”
“是什麼秘密?”露毓抿嘴問道。
“是……”王霜眉頭更緊,低聲接道:“裏麵有口訣,與大雪山莊二十載積累的財寶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