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凝霜,自密葉間落下,化作迷蒙冷霧,飄搖浮沉間彌漫於整個樹林,縹緲纏繞於一根根筆直焦黃的樹幹之間,幻影纏綿,仿佛人間仙境。
“沙沙”雨聲,敲打殘葉,不絕於耳;枯黃青綠,交錯重疊,恍若奇境,於王遮山身畔無盡綿延,幾乎無邊無垠。
他兀自於深林中穿梭輾轉,捏著兩隻冰冷的拳頭。寒冷將口中嗬出的白氣凝結成霜,於眼前蕩漾消散,精靈般輕盈。
這片林中,原來深藏著如此妙境,他卻是第一次知道。
四下寂靜,聽不到聲息,令人不由背脊一寒,他濕冷的拳,卻攥得更緊。
清晨時,他苦酒方蘇,大步踏出不霽樓之時,沒有帶那據說所向披靡的飛白刀。
不是有意,卻也是無意。
此時此刻,兩腳落在“咯吱”作響的滿地殘葉之中,四周一切的輪廓,錯落起伏於浣紗般的迷霧,忽然變得極不真實。
樹不像樹,雨不若雨。
冷霧淒迷,幻境重重。
他忽然心頭一凜,猛覺身後湧來一陣排山倒海的壓迫之力。
這時候,冷雨突然變得猛烈,一陣勁風忽然穿林而過。
層林搖曳間,冷霜驀然被驚風攪散。
王遮山心一沉,豁然回身。
煙氣陡然散作絲絲縷縷,一個黑影倏忽閃過,卻仿佛隻是他的幻覺。
然而,冷汗已經沁滿額頭手心,他不由呼出一口涼氣,四下尋找,終於找到一根稱手的樹枝,輕巧筆直,裂開的頂端沾滿冷露。
他舉起那根樹枝,權當武器,小心繼續往前走著,林子越來越深,寒風掠過吹散零落的冷霧,寒煙重新沉澱凝結,再次迷糊了他的視線。
這兩個人去了哪裏?
他心中不由驚訝道。
難道憑空消失了不成?
想著想著,深林彼端卻已經顯現一個風雨飄搖的出路。
這本是一片不甚寬廣的普通樹林,盡頭似乎並不遙遠。
然而,風雨寒煙間,樹林卻變作了迷陣。
斜雨閃爍在盡頭,快要走出這片迷陣的王遮山,忽的舒了一口氣。
這仿佛迷惘人生般的深林,似乎闡釋著他人生中的某些宿命與悵惘。
那盡頭出口,便仿佛是宿命的終結,於冷風煙雨中,在彼端召喚他,引導他,帶領他走出迷茫與蹉跎。
深林之外,便是了斷的往昔,全新的人生。
刹那間,一縷詩意的感慨填滿他仿佛幹澀良久的枯心。
一瞬間,對那二人的關注似乎都不及這陡然浮現的深刻體會關鍵。
現實的一切,忽然變得模糊而次要;人生中的預言,變成至關重要的謎題。
他就那麼兀自想著,一步一步,朝著那似乎並不遙遠的出口去了。
冷霧****了他的麵孔,寒風搖動著他沉重的袍裾。
一粒雨滴,忽的落在筆直向前的樹枝頂端,瞬間自正中裂開,化作細密冷霧,於冰冷烈風中,飄散而去,化作煙氣,眨眼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王遮山卻被這瞬間飛散的一滴冷雨驚得一頭冷汗。
冥冥中,他隻感到一陣壓迫,來自被殘葉遮蔽的遠天,來自腳下落葉覆蓋的震顫大地,仿佛來自四麵八方。
如此沉重,於空蒙雨霧中鑄起不能逾越的無形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