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遮山亦感輕鬆幾分,背脊冷汗這才漸漸散去。
不等藥王再次開口,巴神醫便口中稱謝,道別間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藥王卻陡然大手一揮,朗聲道。
王遮山一驚,心裏一沉。
巴神醫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藥王一陣複雜神色,紛紛落在她的肩背,灼灼發燙。
“你多一眼……都不想看到我麼?”藥王牽動嘴角,淒涼道。
巴神醫依然沒有回頭,慘然一笑,淡淡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巴玲。”藥王嘶聲道:“回來罷。”
巴神醫微微一震,卻繼續向前走去。
“巴玲!”藥王嘶聲吼道:“你永遠這麼殘忍!”
巴神醫依然沒有回頭,離大殿出口不過一丈。
王遮山跟在她身後,步履沉穩,餘光中警覺地打量周遭,但見四下安靜,沒有人衝殺而來,一顆心方才落入胸口。
二人努力向前走著,仿佛那出口是他們最後的生機。
走出去,才能擺脫這殿中層層疊疊的深重危機。
“巴玲!”藥王急切的咆哮之聲,再次自身後傳來,穿雲裂石,充滿驚人的苦痛。
王遮山不由微微一驚。
想藥王,本是何等的威嚴霸道,此刻卻如此淒苦柔軟,椎心泣血,當真教人感慨萬千。
“我的孩子!”藥王忽然大叫道:“到底在哪?”
巴神醫似是渾身一震,卻沒有停下腳步。
轉眼間,二人已經來到殿門。
王遮山內心惴惴不安,冷汗安生,直到那緊闔的崔巍大門,毫不猶豫自二人眼前開啟,轟響間露出門外那清冷暗藍的夜空。
月色泠泠,落滿大殿前開闊的平台;星輝閃耀,灑滿風山宮壯麗雄偉的高簷。
巴神醫臉色慘白,將瓷瓶好生揣進懷中,大步踏出大殿,一步也未猶豫,直沿著風山宮前那細密排列的階梯,一步一步,轉眼淹沒在水一般的夜色中。
王遮山緊跟其後,袍裾生風,腳步起落間,踏動那磐石堅固,似乎無可撼動的石階,一路向下。
星光月華,勾勒出巴神醫瘦削寂寥的背影,將她映得格外淒楚。
王遮山默默望著她的背影,心口填滿難以言說的酸澀和苦楚。
這世間,本沒有鐵打之人,縱然是流淌鐵般熱血,亦抵不過情絲千鈞。
王遮山歎氣搖頭,一時間想起諸多過往,頓覺悵惘慨歎一齊湧上心頭。天地蒼茫,那萬般滋味便隻能自己咀嚼,卻又與誰傾吐。
最深苦痛,往往不能言說。
東方終於泛白,二人早已策馬遠離了天苗寨。
淡青高天下,那高拔寨門,正緩緩消失在二人身後草海中。逸動星光,隱約冷月,也正逐漸沉沒。
黑夜終究即將離去,天地之間,終有黎明蓬勃。
天終究會亮,每個清晨還醒著的人,或許真該感謝生命。
二人一路疾馳,奔到藍瑛穀口之時,正是東方拔白,青空暗暗蘊藏朝陽之時。
冷冷晨色中,巴神醫疲倦的麵孔充滿不能消解的沉重苦澀。這一路,從天苗寨到藍瑛穀,她再未發出一語,王遮山便隻好默默縱馬前行。他心中明白,巴神醫心中藏著不願回首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