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毓,這是去找王遮山了。
他歎氣搖了搖頭,想跟去,卻明白不霽樓也需要人照顧,一直臥病的王管家,也離不開人,想到這裏,便隻好往前廳走去。
黃昏降臨,漫天潑灑金紅霞光,將團團流雲映得變幻莫測,美不勝收,一直延伸去往遠天盡頭。
王遮山策馬疾馳,一路往玉門關追去,腰間的飛白刀,隨駿馬節奏,輕輕叩擊腿側。他冷汗滿額,焦慮滿心,越著急,越瞧不見路的盡頭。
羽羽,我來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更加焦急,猛踹馬腹,拽著韁繩大聲喝叱:“駕!”
然而,直到夜色降臨,也不過奔了百裏。
天幕暗淡,稀落星辰一閃一爍地出現的遠方天際,簇擁著那漸漸尖銳變作鉤狀的冷月,一同散發迷蒙暗淡的光。
王遮山嗬斥駿馬,黑袍與黑馬一同奔騰,箭一般疾奔,穿出一片濃蔭匝地的小樹林,瞬間驚亂林間盈滿的冷淡煙霧,直沿著大路狂奔,終於遙望見一片燈火燦爛。
前麵有村落!
他心中喜道。
說不定鞠瑩她們會留宿?
想到這裏,他不由歎氣,笑自己傻。一來,鞠瑩忙著逃命,哪敢輕易歇下?二來,她們早上就出發了,就算歇下來,也不可能在這。
燈火已經越來越近,雖隻是闌珊稀落的幾盞,卻被濃夜襯得格外明亮溫暖,充滿生機。
王遮山策馬馳入,猛地一勒駿馬,停在一間草屋前,駿馬一聲嘶鳴,安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吱”一聲,眼前草屋的門,忽然開了,露出一盞跳躍不止的燈火,映著身後一個佝僂的身影。
王遮山抬頭一瞧,眼前正是個小小村落,周圍盡是草屋。麵前這間,上麵掛著個“藥”字,顯然是個郎中的家。他定睛一辨,見燈火後安靜佇立的正是個銀發滿頭的老嫗,正顫巍巍地緩慢舉高手中油燈,想要看清高頭大馬上的不速之客。
王遮山見是一長者,又知自己貿然闖進村裏,實在是不敬,慌忙翻身跳下馬來,大步上前,拱手拜倒:“老婆婆,驚擾了。”
豆大的燈火,在泠泠閃動的油碗裏昏暗跳動,映亮了一張慈愛從容的臉,正微笑瞧著他。枯瘦的手,微微將油燈向前一送,油燈後的老嫗仔細一瞧他,遂溫和笑道:“不礙事,不礙事。”
“老婆婆。”王遮山爽快一笑,詢問道:“晚輩急著趕路,不成想,走到這裏天卻黑了,敢問婆婆,附近可有客棧?”
老嫗聞此,和藹一笑,緩緩搖了搖頭,澀聲道:“這裏是個村子,哪有什麼客棧!”
“哦。”王遮山失望道,便欲拱手告別,卻聽那老嫗嗬嗬笑道:“老婆子這裏,倒是可以留你住一宿。”
“哈?”王遮山驚喜道,忙上前拜倒,朗聲道:“謝過婆婆!”
“不礙事,不礙事!”那老嫗兀自微笑,轉身先往屋裏走去,銀絲閃動雪光,身形越發顯得佝僂。
王遮山急忙將馬拴在門外,大步跟了上去。
“吱呀”一聲,老嫗等他進門,方才將油燈放在一個低矮木桌上,轉身閂好了門。
屋內正彌漫一浪一浪的濃鬱藥香,又苦又香,又酸又澀。暗淡油燈不斷跳躍,扭曲著屋內各個陳設落下的彎曲影子,紛紛落在牆上,如同一幕幕難懂的戲。
王遮山站在正中,環視四周,見屋內盡是木架,上麵擠擠挨挨擺滿了藤編的扁圓簸籮,裏麵分別盛著模樣各異的藤藤枝枝,幹果塊莖,似是不同草藥。一張簡單木床靠在牆邊,旁邊是緊闔的木窗,木窗下,小爐上的砂鍋裏正燉著什麼,散發陣陣奇特香味。木架側麵,有一道布簾,裏麵黑洞洞,看不清楚。
老嫗笑嗬嗬轉身,從桌上抓起一把茶壺,“嘩啦”倒了杯水,送到王遮山麵前,溫言道:“坐罷!”說著指了指木桌邊整齊擺著的幾把木椅。
王遮山急忙接過茶杯,感激笑道:“謝謝婆婆!”
一陣茶香,清洌微苦,一聞便知是江南最常見的粗茶,雖不精細,喝慣了才真正是難舍難分,滿口香。
老嫗微微一笑,指了指桌邊,道:“今晚你且湊合下罷。”
王遮山端著茶杯,順著她的目光,正瞧見桌邊有一個爐灶,旁邊是一個小小的柴火榻,當個臨時的床,倒也不失為個好法子。
“謝謝婆婆收留!”他飲了一口熱茶,感謝道。
“不礙事,不礙事。”老嫗輕聲應道,已經走到了小爐邊,輕輕掀開砂鍋的蓋子,拿了把木勺,緩緩攪動著裏麵的東西。
更濃鬱的香氣瞬間傳入王遮山的鼻子,竟是說不出的愜意舒暢,那氣味,有點苦,有點甜,令人沒緣由地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