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馬月餘,一行人北出忘原關,不就便轉入一片草原。晴空高遠,流雲飄轉,那接天碧翠,青青悅目,氣候更是比中原清涼不少,呼吸間盡是青草香。王遮山的頭腦終於清醒,卻依然不能動彈。那日離開村寨後不久,那藍衫少女見他毒性欲散,便伸手點了他胸前背後幾處大穴。這麼一來,這一路上,他就是想動,也動不了了。
這一次,玉門關是去不了了。
他心中憤懣想,盤算良久,卻依然找不到脫身的法子。
身不由己,不如順其自然。
縱然是心肺俱焚,也到不了玉門關;縱然是滿心苦楚,也不能扭轉命運。想到這裏,他索性閉了眼,不問一句。給他吃,他便吃,給他喝,他便喝,撒尿拉屎,有人伺候,豈不痛快。
不知奔了多久,便遙遙望見一座土黃色的高山,正端端正正,巋然不動,屹立在草原盡頭。千溝萬壑的深赭色峻峭高山上,輕掩暗紅的沙塵,滿山幾乎不見新綠青翠,隻一派蒼茫。山頂背後,是藍得看不到一絲雲的高天;高天湛湛,映襯著一座高拔的崔巍石堡,灰白沉默,巨石壘砌而成,似是渾然天成般,密不透風似的,讓人感到無可攻堅,亦無懈可擊。
果然是進得去,出不來。
王遮山仰麵搭在起伏顛簸的馬背上,微微抬頭,遠遠斜望著那座巍峨的堡壘,不由心裏生出了絕望。
“師兄!”藍衫少女嬌俏朗笑一聲,指著遠山石堡,扭頭對身後正策馬而來的殘念笑道:“到家了!”
“架!”殘念豪邁大笑,一踹馬腹,疾奔追趕而去,雙目閃耀,喟然道:“總算是回來了!”言畢輕叱駿馬,飛馳疾奔而去。
那少女橫握著長刀,一踢馬腹,追了上去。
後麵跟著十來匹馬,陸續奔馳追去,馬背上的王遮山,這才瞧見不遠處的燕雪珍,臉色慘白,嘴唇沒了半分血色,秀眉緊蹙,顯然受傷不輕。
奔過翠綠的草原,一行馬隊便踏上了一條焦黃大道,馬蹄起落間驚起揚塵浮土。直嗆得橫仰馬背的王遮山咳嗽不已,虛弱的燕雪珍,卻如一片枯葉,任煙塵沸騰,將她淹沒其間,也隻軟軟搭在馬背上,隨搖動馬身輕擺。王遮山斜睨她一眼,不由心中焦慮,怕她命不久矣。
然而,一行馬隊,毅然決然,厲聲嗬斥駿馬,前後疾馳飛奔,轉過山麓,沿著細長陡峭的盤山道飛馳而去,一側是深不見底的高崖,一側是布滿紅草的峭壁,沙煙塵土間,仿佛通向最遠高天。
良久之後,馬隊停在石堡崔巍緊闔的巨大木門前,駿馬蕭蕭,不絕於耳。石堡周圍,一圈圍著深鑿開闊的護城河,泥黃河水,奔騰不息,寬闊得非乘舟不能通過。巨大木門,嵌在那高拔入雲的石牆正中,兩側各設塔樓,裏麵是武裝到牙齒的弓箭手。
“大殿主!四殿主!可回來了!”塔樓上的衛士舉刀高喊,畢恭畢敬,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欣喜。
“開門!”殘念一麵羈勒嘶鳴旋轉的馬,一麵揮動鐵一般的手掌,朗笑道:“快開門!”
“哈!”馬背上的少女一勒馬韁,口中朗笑:“快開門!”
鐵鏈“嘩啦”轟響,絞動沉重木門,那鑲滿鐵片的大門,閃耀鐵光,顯得更加沉重,緩緩自頂端落下。“嘭”一聲,門的頂端落在護城河對麵,煙塵飛揚間,化作一座厚重木橋。
“喲!”殘念一踹馬腹,率先縱馬而去,穿過那一目了然的大門,腳下是一條粗石板整齊鋪砌的大道,馬蹄“嘚嘚”,起落間敲擊著沉沉石板,一路延伸通向一座古樸磐石的石頭城堡。
一行馬隊,瞬間全部奔進了苦雲堡,大門在腕子粗的鐵鏈“嘩嘩啦啦”的拉動下,“咚”一聲,重新閉合,嚴絲合縫,無可撼動,方才被驚動的那一條泥黃色護城河,漸漸恢複了平靜,幾乎不現一絲波瀾。塔樓上的守衛,重新將身子縮回,藏在幽暗之中,隻剩機敏雙目,凜凜眺望遠方接天的土黃。
王遮山仔細打量四周,隻見石堡林立,擠擠挨挨,門口均是身披輕甲的守衛,大石板路上,穿梭來去也不乏下人苦力,還有些婆子丫鬟,倒是一應俱全,與尋常大宅並無不同。要非說有不同,那便是這裏高拔的石牆,和磐石的石堡,倒是中原裏難得一見的魁偉建築,總給人一種進得去,出不來的沉重威懾之感,令人冷汗陣陣。
該怎麼辦?
王遮山身隨駿馬搖動,心裏默默歎氣。這樣戒備森嚴的石堡,想來是極難逃脫了。想到這裏,他不由皺眉,繼續尋找燕雪珍的身影,見她那奄奄一息的身形,還在不遠處的一匹馬背上搖動,心裏不禁擔憂起她的安慰。她受傷頗重,這一路顛簸,不知是否頂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