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遮山下得樓來,不一會便來到竹林邊,夜霧中,見鞠公子正兀自對著地上的酒壇發呆,不由笑道:“怎麼,剛才跟你喝酒的朋友走了?”
鞠公子微微一怔,霍然轉身,笑道:“走了!”
“哦!”王遮山笑了聲,仔細瞧著鞠公子略顯悵惘的臉,道:“是我莽撞了罷。”
“無妨,這位朋友性子很怪!”鞠公子笑道,俯身拎起地上的酒壇。
“竹林盡頭有個亭子,應該是個賞月的好去處。”王遮山一麵笑,一麵大步往竹林深處走去。
“好!”鞠公子笑應,大步跟上前去。
冷霧淒迷,絲絲縷縷,宛如撕裂成綹的輕紗,一綹綹飄蕩於叢叢筆直挺立的竹林間,模糊了那濕冷的地麵。竹林細密,影拂煙霄間被風搖動,響起波濤般起伏的迷音。月光自竹林間斑駁灑落,稀稀落落灑在二人肩背。
王遮山走在前,鞠公子走在後,均是緘默不語,若有所思。
此刻,鞠公子正不斷揣測那名叫“阿嗔”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來曆,到底有什麼目的。很明顯,她預知今夜“紫風園”將會發生變故,因而一再將他拖住。
她是誰?
他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聽!”竹影中,王遮山忽然回頭,低聲道。
鞠公子聞此,凝神一聽,果然聽到那輕聲低吟的夜風中,正隱約傳來陣陣刀劍聲,不是交戈之聲,仿佛有人在揮動刀劍,劈斬夜風。
二人交換眼色,遂躡手躡腳,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片刻間便瞧見了王遮山曾經遠眺的那座假山,嶙峋詭譎,隱約露出亭台一腳。那“唰唰”揮動刀劍之聲,正從假山中的亭子中傳出,越來越清晰。
王遮山回頭瞧了眼鞠公子,率先繞過假山,尋找通往亭子的可行之路。鞠公子隨後跟到,眼前正有條石階小道,正曲曲折折通往假山頂端。此時,他二人立在台階下,抬頭正能看見一座亭子,落在假山一側,中間不斷晃動著一個輕靈身影,仿佛翩翩起舞,卻又不斷揮舞手中長劍。月色一照,他二人才看清,那做亭子叫做“望雲亭”,亭中翩然跳躍的,是一個身形修長的少女,正在練劍。
“練劍賞月,當真好興致。”鞠公子望了眼山頂,笑道,旋即登上石階,往亭子方向去了。
王遮山也瞧了眼亭中那淩厲優美的身影,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他二人,披著那忽明忽暗的淡黃月光,越走越近,聽得那清脆鏗鏘的舞劍聲越來越清晰,伴著“唰唰”直響的衣袂袍裾之聲,那女子的腳步聲,卻又格外輕巧,幾乎沒有一絲響動。
好身法!
王遮山心中驚歎一聲,見鞠公子已經頓在亭外,正頗感興趣地盯著那舞劍的少女,便停在他身側,一同欣賞那女子的英姿。
刹那間,那女子像是感到了什麼,突然停下腳步,霍然轉身,瞪著亭子外的兩個陌生男子,大喝道:“誰!”
那聲音,沉靜中帶著略微沙啞,充滿疏離。
“叨擾!”王遮山朗聲一笑,拱手道:“夜晚散步,偶遇姑娘練劍。”
鞠公子亦是拱手一拜,微微一笑。
那女子,眉目英武,臉上透著堅毅,下巴上竟然與王遮山一樣,刻著道細溝,隻是更秀美也更朦朧些,窄襖合體,青絲綰起,斜插一隻玉釵。她聽了二人一番解釋,遂翻手將劍反納在臂側,拱手道:“見笑了。”
“姑娘好劍法!”王遮山笑道。
那女子隻淡淡一笑,道了聲“幸會”,寶劍入鞘,轉身便往另一側石階走去。鞠公子瞧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忽然道:“她很懂劍。”
“嗯!確實是人劍合一。”王遮山款步來到亭內,見眼前正是一片煙煴月色,濃淡不一,鋪滿暗藍蒼穹,模糊了繁星光彩。
“這平安山莊裏,還真是臥虎藏龍。”鞠公子隨後來到亭內,將酒壇放在坐凳上,遠眺一片園林盡頭的縹緲月色,喟然道。
王遮山微微一笑,在他身邊落座,伸手去拿酒壇,道:“什麼酒!”說話間酒封已啟,二人不約而同大笑道:“土窟春!”
這時候,風忽然大了,一片灰雲飄忽而過,擋住半個月亮。
靜謐中,石階上忽然傳來陣陣輕快腳步聲,由遠及近,似是非常著急,轉眼間一個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亭邊,見王遮山和鞠公子正拎著酒壇子喝酒,先是一怔,臉上露出些許困惑,然後便是悵惘,隨後一轉身,沿原路走了。
這一瞬間,正麵對他的王遮山,卻認出來人正是朱沅寶的二公子,朱北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