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罷。”雪寧輕聲道,轉身便要離開。
“雪寧!”那男子嘶聲喚道,心酸中透著絕望。
王遮山隻聽到這裏,不由輕輕搖了搖頭,轉身往“聽霧閣”走去。
這平安山莊中,不止有華麗奢靡,暗藏殺機,還藏著如此心酸的歎息。他的心,忽然盛滿深深落寞,他的胸口,還揣著那串再也不能送出手的攢珠瓔珞圈。
此刻,月亮稍稍偏了位置,清輝照進那幽黑小亭中,照亮兩個相對佇立的人影。那女子,麵如皎月,眉目如描,秀美卻落寞。鬆鬆綰著的長發,紛亂披散肩頭,將她那月白長裙襯得皎潔。她的眉,彎如柳葉,微微蹙著,她的眼,閃動哀光,含淚凝眸眼前那滿目淒惶的男子。
“你我之間,太遙遠了。”她哽咽一下,想要逃走。
那男子,斂眉輕歎,如鯁在喉,忽然說不出話來。那男子,氣度華貴,器宇軒昂,正是朱北徑。
“我要回去了。”雪寧素手微揚,輕輕攏了攏鬢邊亂發。夜風淒涼,雨後清冷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雪寧……”朱北徑滿心悲愴,凝噎片刻,忽然伸手緊緊抓住她的雙肩。
“讓我走罷!”雪寧疲倦道。
“雪寧!雪寧!”他望著她,眼底湧上一層薄薄水光。
“公子!雪寧自小無父無母,如果沒有老爺收留,早就餓死在街邊了!能進入平安山莊,衣食無憂,還能識字學刺繡,已經是造化了……不應該……”她苦澀一頓,歎氣道:“不應該再……”
“雪寧!”朱北徑聞此,眉一皺,顯然生了氣,搖著她柔弱的雙肩,嘶聲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夜是那樣涼,雪寧微微苦笑,借著清冷月色,靜靜凝視眼前男子,那俊朗的眉,澄澈的眼,驕傲又脆弱的豪邁,篤定又閃躲的目光。一切的一切,宛如初見,美得宛如幻夢。
這一切……都隻是夢。
心底裏,她卻不願醒來,永遠都不願醒來。
她緩緩閉上雙眼,清淚如冰,在眼底翻滾。
“雪寧!”朱北徑渾身震顫,捏著她肩膀的那雙手,亦是顫抖不已。
“太叔大小姐,美麼?”她忽然睜開眼,微笑道。
朱北徑一怔,握住她肩的雙手,緩緩滑落,苦澀道:“你……就隻關心這個麼。”
“我聽說,太叔大小姐不但美,還會武功,對麼?她是什麼樣的人?溫柔麼?”雪寧卻沒有理會他,繼續道。
“沒有人……”朱北徑心一酸,忽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沒有人比你更美。”
“是麼?”雪寧微微一笑,將冰涼的臉藏在他那溫熱的心口,聽著那有力的心跳,帶著生命溫度,漸漸平靜下來,忽然覺得非常安全。
“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朱北徑緊緊摟住她,堅定道。
雪寧展眉笑了,雙眼在他幽暗的懷中,漸漸綻放光彩。
夜色如水,清風淒寒。
朱北徑攬著雪寧那嬌小玲瓏的身軀,下巴抵著那絲緞般輕柔的長發,心變得更加柔軟,仿佛就要融化。身為男人的擔當之感,片刻間油然而生,他的心,忽然激動起來。
“我去跟父親說!不讓他把你送去靖東王府!”他輕撫著她那如水的長發,在她耳畔低語。
那聲音,清晰,篤定,堅決,充滿令人信服的毅然和誠摯。
雪寧輕輕吐出一口氣,心酸地笑了一下,將小臉更緊地貼在他那厚實的胸口。
朱北徑會保護她,就算是天塌下來,至少還有朱北徑,能護她周全。
哪怕,他永遠都不能娶她。
她的心,忽然麻酥酥的,仿佛醉了一般。
朱北徑兀自沉靜在一種酸楚的甜蜜中,如風的回憶,瞬間噴薄而出。
第一次見到雪寧,她不過十歲,已經能繡出惟妙惟肖的鳥蟲花卉,一笑間風和日麗。
那一笑間,他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子。
人活著,為何會有如此之多的不得已呢?
“大少爺!”花叢邊卻陡然傳來一聲低喚,打破了甜蜜的沉靜。悉索聲中,一個身影猴子般探出頭來,是朱北徑的隨從三刀。
雪寧早已俏臉緋紅,瞬間從朱北徑懷中掙出,躲到了柱子後。
“怎麼?”朱北徑輕咳一聲,沉聲道。
“少爺果然在這,讓小的好找!”三刀氣喘籲籲道:“宴席散了,老爺正滿世界找您呢!”
“哦?”朱北徑雙目一閃,整了整衣領,瞥了眼柱子後的雪寧,沉聲道:“你先去罷,我片刻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