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門外忽然傳來一聲。
葬月花一驚,茶杯頓在麵前。朱沅寶斜睨她,輕咳了一聲,沉聲道:“進來。”
朱北旭一腳踏入門內,側臉瞪著葬月花,似是吃了一驚。
“我走了。”葬月花卻隻對他莞爾一笑,起身便要出門。
朱北旭雙眉微斂,這才將另一隻腳也踏入門內,恭恭敬敬一拱手,沉默不語對葬月花行了個禮。
葬月花微微冷笑,瞥了眼朱北旭那略顯沉重的麵孔,嫋娜邁出門去。
門“吱呀”一聲,重新合上。片刻後,朱沅寶才重新落座,臉一沉道:“再怎麼不喜歡,也應該稱呼她一聲‘月姑娘’罷。”
朱北旭麵沉如水,兀自端立,並未回答。
“說罷!大半夜跑來,做什麼?”朱沅寶澀聲問道。
“父親。”朱北旭向朱沅寶微微一拜,恭敬道:“人不是王遮山殺的。”
“你說什麼?”朱沅寶臉一沉。
“人……不是王遮山殺的。”朱北旭篤定道。
“哈哈!”朱沅寶冷笑一聲,輕蔑道:“又來說些瘋話。”
“孩兒知道,到底是誰殺了陸閣主……”朱北旭道。
朱沅寶聞此,臉色大變,厲聲喝斷他道:“你知道什麼!不要胡說八道!”
“父親……”朱北旭皺眉。
“不要管這些事!”朱沅寶麵色鐵青,怒道:“這次鑒寶大會後,你跟盛平公一同進宮。”
“父親!”朱北旭一驚,皺眉瞪著朱沅寶。
“不要把心思放在沒用的事情上。”朱沅寶怒道:“你去罷,出去不要亂說!事關重大!”
朱北旭不再說話,深深向朱沅寶行禮,轉身退出門去。
此刻,東方淡青,黎明將至。冷風四起,攜著清晨特有的清冷滋味。朱北旭滿心悵惘地出了“元寶齋”,搖搖晃晃沿大路前行,不覺中向“鑄劍齋”走去。
片刻間,這位衣食無憂的貴公子,瞪著眼前繁華雄渾的交錯院落,心中再一次生出無盡的荒涼和悲愴。
這人世,不過是華麗的廢墟,何等荒蕪和蒼茫。
他心中輕歎一聲,已經遙望見“鑄劍齋”三字,閃著暗淡金光,在微弱晨色中若隱若現。
每一次看到這三個字,他那孤絕無望的心,就會沒緣由感到莫名安心。仿佛他那昏暗而絕望的漫漫人生,才能透進一絲微弱光亮。雖然微弱,卻如此強大,不經意間,已經燦爛了整整八年。是因為他的生命過於黑暗冰冷,這微光才如此光明溫暖?還是,本來就光芒萬丈,取一脈便能光明整個生命?
晨色中,這位滿臉疲倦的少年,獨自佇立在那門匾下,微微仰起頭,苦澀地凝視那三字,卻沒有前去敲門的勇氣。
風,越來越冷,朝陽即將噴薄而出。
沒有人能阻止黎明,沒有人能扼殺光明。
他的心,伴著餘光中越來越亮的東方,忽然生出一絲慰藉。
“在等我?”背後忽然響起一個冷靜的聲音。
篤定,疏離,正是爾絢的聲音。
朱北旭一怔,瞬間失去回頭的勇氣,背對著自己心中最深的眷戀,默默地點了點頭。一身夜行衣打扮的少女,緩緩拉下臉上麵罩,來到他的麵前,手腕一震,懷劍滑入袖中。
“你!”朱北旭瞬間瞪大了眼睛,盯著她一身黑衣,驚道:“你這是?”
“奇怪麼?”爾絢莞爾一笑,轉身開門走進門去,回頭衝他揮手道:“進來罷。”
這樣清冷的黎明,一切變得奇妙冷漠,朱北旭垂頭邁進“鑄劍齋”,跟爾絢往屋內走去,緘默不語。
“我去找王遮山了。”爾絢端來一盅熱茶,低聲道。
“你?”朱北旭訝然瞪著他,忘記伸手接茶。
爾絢雙目一閃,微笑著將茶杯放在桌上,轉身進入內屋,不一會重新換上那身嫣紅的窄裙,緩緩在朱北旭對麵落座。
沉默片刻,朱北旭清了清幹澀的嗓子,嘶聲道:“這一次……”
“新鑄的這把重劍,依然殺不了他。”爾絢淡淡一笑,難掩失落。
“看出來了。”朱北旭啜飲一口熱茶,惆悵道:“雖然你躍躍欲試,卻還是殺不了他……”
“明年……或許可以。”爾絢莞爾一笑,扭頭瞧著他。
朱北旭眼中掠過一絲失落,苦澀地牽了牽嘴角。
“你覺得……我永遠也殺不了他麼?”爾絢眼中閃動堅定,忽然笑道:“總有一天,能殺了他的。”
“爾絢!”朱北旭忽然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認真道:“一定……要殺了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