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嘈雜之後,“通天闕”終於漸漸恢複了平靜。
空蕩蕩的高台上,仿佛還殘留著密棋那絕世動人的身影。耳畔,似乎還回響那動人心魂的琵琶聲,夾著密棋那穿破層雲的高亢歌聲。逐漸平靜的酒樓內,看客們意猶未盡,卻也隻好陸續離開,雖是依依不舍,也終究離開了“通天闕”,隻盼入夜的睡夢裏,能再次耳聞目睹密棋那傾世的風華。
窗邊的黑衫男子,終於飲幹了最後一盅美酒,起身往門外走去。他的腰畔,若隱若現閃著一脈暗銀幽光,冰冷而清澈。他的眼神略顯疲倦,卻難掩風華正茂的英氣,下巴正中那一道細溝,渾然天成,鬼斧神工般的精妙細致,令他顯得更加俊美英武。
此刻,城中重新落下飛雪,新雪已經輕輕淹沒了之前的車轍和腳印,卻重新印滿更多的線條。層層疊疊的痕跡,與積雪交疊,一直延伸去往大道的盡頭。那黑衫男子搖搖晃晃出了大門,抬頭凝視漫天飛雪,不由深吸一口氣,覺得非常痛快。
夜漸漸深了,哪怕是這座燈火通宵,流光溢彩的“夢幻之城”,也比喧囂時刻暗淡了幾分。長街邊,漸漸熄滅的燈火,一盞一盞,依次消失,隻剩下幽黑中越發分明的雪片。那些雪,每一片都潔白晶瑩,如同輕薄羽絨。
嘈雜逐漸消散,越走越靜的大街,隻剩偶爾響起的車馬人聲,出現在幾乎不現的落雪聲中。那男子一直沿街向前走,仿佛漫無目的,也不在意肩背落雪。暗銀刀鞘在風雪中隱約閃著寒光。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嘶,駿馬夏然而止,催起一地驚霜。黑衫男子一驚,霍然回頭。身後是一輛圍著綢緞車幔的華麗馬車,駕車的是一個幹癟的老頭,正笑望著眼前略微吃驚的黑衫男子。
“老金,請公子上車。”車內傳來悠悠一聲,帶著特有的柔美,仔細聽,卻又帶著一點男子的沙啞。
黑衫男子一驚,似乎感到了什麼。低垂的錦簾已經輕輕掀起一腳,露出的不止是一隻柔若無骨的素手,還有一張眉目動人的臉,正是方才在“通天闕”裏一笑一顰都讓眾人發瘋的密棋。
黑衫男子大驚。駕車的老金卻隻微微一笑,對黑衫男子作揖,恭敬道:“主人請公子上車。”
黑衫男子一怔,不解望向車內笑吟吟的密棋,瞳孔開始放大。
“請上車罷……”密棋笑得非常動人,卻與舞台上頗為不同。
此刻的他,少了方才的鬼魅妖嬈,多了幾分純真,難掩少年倜儻。黑衫男子沉吟不語,卻是巋然不動。
“請上車。”密棋重複道。說話間後麵已經踱來一匹駿馬,嘶鳴一聲,停在車邊,馬背上是個玉麵童子,一麵羈勒駿馬,一麵笑著對黑衫男子道:“咱們主人親自請你,怎麼還不識抬舉!”
“小在……”密棋笑吟吟打斷馬上童子。
黑衫男子沉吟片刻,終於展開眉頭登上了馬車。錦簾重新落下,錦車寶馬片刻間便消失在飄雪的深夜街道,身後留下一串長長的軌跡。
車內寬敞,麵對麵有兩排錦墩,一角放著個暖烘烘的湯婆子,車頂吊著盞溫暖燈火。那燈火澄澈金黃,將密棋那張俊秀麵孔映得格外純真。他微微笑著,望著緩緩在對麵落座的黑衫男子。
“不要繞彎子了,到底為什麼?”黑衫男子微微斂眉,顯得有些不耐煩。
“隻是想請閣下喝一杯酒。”密棋緊了緊身上厚重華麗的雪白大氅。
“哦?”黑衫男子冷冷斜睨他,嘴角漸漸浮上一絲冷笑。
密棋微微一笑,目光一閃,似是從黑衫男子腰間掠過。黑衫男子雙眉一斂,似是感到那一陣令人感到不適的打量,順勢伸了個懶腰,打嗬欠道:“深夜了。”
“深夜賞雪對飲,豈不美哉?”密棋卻忽然露出一個孩子般純真的笑臉。
黑衫男子脊梁發冷,忽然覺得一切格外玄妙,滿腹疑團間抬頭凝視那瀟灑俊美的少年,笑道:“在下孤陋寡聞,一向鮮入帝都,今日情形來看,閣下定是位炙手可熱的名伶。”
“盛裝濃彩,博人一笑的下等人罷了……”密棋淡淡道,自嘲地牽了牽嘴角。
黑衫男子搖頭笑道:“絕代風華,何必自憐。”
“嗬嗬。”密棋若有所思一笑,靜靜道:“玩物傀儡,也有好的。”
“世間人,又有誰不是他人的玩物傀儡?”黑衫男子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