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蒼月映舊顏(1 / 2)

就在王遮山躊躇不前的時候,遠天忽然放晴,空氣中飄蕩的絲絲細雪幾乎銷聲匿跡。飛白刀依然巋然不動,於腰畔緘默不語。

林間依然有又幹又冷的凜風掠過,搖動樹枝。似乎是舍不下這把隻會招惹是非的刀,王遮山重新站起身來,沿石徑繼續前進。石徑上依然鋪滿積雪,雪白晶瑩,每踩一腳都“咯吱”作響。他就那麼向前走著,每走一步,心中不舍便加重一分。飛白刀暗暗叩擊腿側,似乎也在呢喃著什麼。

冷風掠過冰涼雙眼,他的心微微一顫,斜睨那不覺中已經相伴許久的飛白刀,心裏道:你不是飛白刀,你不是世人想要的那把飛白刀,你本就不該叫做飛白刀。想到這裏,錯誤便不再是“刀”,而是自己。為什麼要把這假的刀身,生生嵌在飛白刀的刀柄上,徒生煩惱?

這山路,格外荒涼,兩側仿佛隻有深林,靜得隻剩風聲。王遮山一麵走,一麵陷入自己的沉思,腳步不曾停歇,思緒也未曾中斷。

有多少人,像他一樣,一事無成地向終點走去?有多少人,像他一樣,過早失去了方向?

此刻,短暫的目標變成了爬到這座山頂,見到那個所謂的“老道”,聽一段所謂的“講道”。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非常可笑。

不覺間,正午已過。雪後晴空,湛藍無雲,天地間一派明媚。然而,那些明亮的光根本照不進這片廣袤深林。那些茂密幽深的鬆柏林,遮蔽一切,隻剩陰沉和殘雪,沉沉布滿林間。王遮山兀自向山頂攀去,不覺間天已經黑了。四周陷入徹底幽黑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很久,一步都不曾猶豫的腳步,不知將他帶到了何處。

此刻,四下幽暗漆黑,影影幢幢,影拂煙霄間看不到一絲光亮,隻剩深深淺淺的樹影,有些黑得透徹,有些黑得發青,有些則閃著幽光。

密林外,一定有一彎冷月。

王遮山心中堅信,抬頭細辨,隻見交疊樹影間,果然漏下點點幽冷清淺的光斑,隱隱落滿雪地。腳下,“咯吱”作響的積雪亦泛著冷光,呼應遠天光暈。

此刻,我身在何處?

王遮山問自己,忽然覺得腹中饑餓,不由笑自己,毫無顧忌一頭紮進深林裏,卻不曾想到帶些幹糧。

這仿佛是一座沒有人煙的空山,繼續走了許久,依然看不到一盞燈火,感受不到一點人氣。

忽然,林間掠過一陣疾風,撲麵而來,卻又擦肩而過,如同冷刀般刺痛麵頰。那莫名厲風,一浪接著一浪,帶著雪氣,也帶著殺氣。王遮山一驚,下意識停下腳步,握緊了腰間刀把。“呼呼”聲中,隱隱傳來衣袂袍裾之聲,分明有人正在疾行,驚起遍地風雪。

就在同一時刻,山間回響一陣朗笑,仿佛極遠,卻非常洪亮。頭頂處,冷月間仿佛有人在誦念著什麼,聽不清內容,卻帶著莫名的壓迫之感。

他不由仰頭詳查,見樹頂密葉間,“呼啦啦”飛過幾隻驚鳥。如此深山裏,如此深冬裏,是什麼人,驚動了藏在樹頂的鳥?

不覺間,刀已出鞘,一脈泠泠幽光一閃一閃,反射雪地冷光。冷風中,那彌漫林間的乳白冷霧,忽然被一個腳步淩亂的黑影驚亂,紛紛四散蕩漾。王遮山的刀,幾乎全部出鞘,手心忽然沁出冷汗。他不由彎下腰去,躡手躡腳向那人影走去。

幽光中,那人霍然從林間跑出,腳步沉重淩亂,絕不是習武之人。雖看不清麵貌,卻能辨出是個男人,是個雙肩寬闊,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仿佛並沒有發現不遠處,王遮山正手持鋒刃觀察自己。他匆匆忙忙跑出樹林,瞬間沿著石徑往山頂方向跑去。

王遮山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來,刀鋒緩緩入鞘,卻瞬間頓住。眨眼間,那方才平複,重新凝結的白霧中,忽然又竄出一個利箭般的人影,“噌”一聲飛掠而過,沿著石徑追了上去。

王遮山大驚,手腕一震,白刀彈出刀鞘。然而,那後來之人隻隱約向他手中刀光一瞥,瞬間沿路離開了。後麵的人,顯然武功不錯,感覺也十分敏銳,而且也感到了王遮山的存在,更是察覺到了他手中白刀的煞氣。可是,後麵的人仿佛在追趕什麼,壓根沒有時間與他計較,是以匆匆離開了。

莫非在追前麵的人?

此等深山裏,又是如此冷暗的黑夜,竟會有兩個人在半山趕路,仿佛你追我趕。王遮山忽然來了興趣,不覺間已經加快腳步向前追去,到最後索性施展輕功,眨眼間騰至半空,借著腳蹬樹幹之力,瞬間向前掠了數丈,驚落滿梢積雪,也搖落了被隔絕在外的冷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