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上三把刀(1 / 2)

次日清晨,饑腸轆轆的王遮山終於攀上了頂峰。一派開闊中,果然有一汪覆滿冰雪的封凍湖泊,白雪皚皚的彼端湖畔,一圈籬笆柵欄內,端立著一座茅屋,亦是冰雪覆蓋,正冒出嫋嫋輕煙。

晨曦閃動微光,迷蒙於山間煙煴之中,空蒙清冷。銀裝素裹中,隱約有淩亂腳印,沿湖畔通往那粗陋的柵欄木門。王遮山深吸一口清晨帶著冰雪的冷氣,環視四周,終於向茅屋走去。

柵欄籬笆上,亦是掛滿殘雪,冰冷的雪色,掩蓋了那粗糙的焦枯木色。

“有人麼。”他終於伸手輕輕拍了拍那門板。院內有石凳石桌,上麵竟然擺著一局殘棋,落著淺淺一層薄霜。茅屋門這才開了,裏麵探出一張童子的臉,帶著稚氣,卻比同齡人顯得更為從容。

王遮山定睛一辨,這才看清開門的是個道童,當下作揖,客氣道:“聽聞今日道爺講道,特來拜訪。”

“哦。”小童微微一笑,唇紅齒白,很是惹人喜愛。

“請問……”王遮山不知如何詢問才合禮數,便笑著又一作揖。

“今日開講,施主快點去罷,這會子應該已經開始了。”小童保持笑容,指向一旁不太顯眼的小徑,接道:“沿這條路走,到觸雲觀即可。”

“如此,多謝了。”王遮山躬身一拜,別了小童,沿山路而去。

那是條極難發現的小徑,細若羊腸,深掩在覆滿積雪的枯草之間,踩上去“咯吱”直響,亦是極難行走。王遮山想到道童之言,立刻加快疾步,趟過那細密枯草,任積雪****了袍裾。

天越來越亮,煙青天空開始轉為淡青,而後變為湛藍,不知何時開始,陽光開始燦爛起來,雖然溫度不高,卻足以暖熱他因為饑餓和疲倦而冰冷的身軀。那小徑,一路蜿蜒向上,攀登之力竟催出一陣熱汗來。不遠處,小小道觀那早已斑駁陳舊的朱牆在蒼柏間若隱若現,門匾上“觸雲觀”三字反射金光,顯得格外清晰。

此時,小觀大門正大敞對外,陸陸續續有人到達,三五一群進入觀內。王遮山擰眉微一細辨,大步穿過那扇古舊的大門。那扇門,雖剝落朱漆,頗為陳舊,卻自帶一派威嚴。觀內,有一條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石板路,直直通往大殿,道邊栽滿鬆柏,掛滿積雪,在陽光中閃著點點金光。

人頭攢動間,大殿前的高台上,杏黃軟墊上正坐著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光頭銀須,微微闔著雙眼,任冷風蕩起須眉。他的兩側,分別端立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小道童,安靜微笑著。

王遮山緩步融入人群,卻在抬眼的瞬間大驚失色。他微張著嘴,仰望高台上的道人,不覺間已經攥緊了冰冷的雙拳,心裏一顫。眼前老道,縱然蒼老了許多,縱然少了很多年前的疏狂豪邁,縱然是浸淫了出家人的平和從容,卻依然難掩昔日裏的氣息,那種讓人感到壓迫的氣息。

片刻間,王遮山想起了很多年前,大雪山莊還沒有橫遭突變之時,師父屠風揚還好端端活在世上之時,飛雪閣內那最後的宴席。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呂刀子,大雪山莊遭襲的那天晚,呂刀子就消失了。

此刻,眼前的高台上,那被稱為“高人”的老道不是別人,正是呂刀子,那一向神色傲然的煆刀奇才。

就在王遮山額頭慢慢沁滿細密冷汗的同時,那杏黃軟墊上的老道亦緩緩睜開了雙眼。那雙眼,依然精銳明亮,藏著霸氣十足的光芒。那雙眼,是呂刀子這麼多年來唯一不變之處。

那雙眼,冰冷銳利,帶著洞穿所有的冷淡,緩慢掃過眾人,忽然停在王遮山臉上,波瀾微動。高台上的老道,臉上露出了一個不易覺察,稍縱即逝的譏誚笑臉。他兀自凝視人群中的王遮山,忽然牽了牽嘴角。

王遮山雙目一閃,亦凝望那雙熟悉的眼睛。呂刀子盯著他,忽然慢慢合上了眼,片刻後方才開口,悠悠道:“今日,老道想說說‘刀’。”

人群忽然鴉雀無聲,眾人麵麵相覷,均露不解神色。有人已經忍不住喊道:“道長身在世外,為何要說一件凶器?”

呂刀子微微一笑,緩緩睜開雙眼,自眼底掃視眾人,這一次並沒有特別注意王遮山。聽到“刀”這個字,王遮山不由一個激靈,下意識握緊了腰畔冰涼的刀把。片刻後,疑惑失神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人人都言老道長定然有什麼高論。

果然,呂刀子聽到質疑,反而笑得更加胸有成竹,終於張大雙眼,掃視眾人道:“確是第一次說‘刀’,刀卻不隻是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