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那昏天暗地的深牢裏困了多久,還要繼續多久,王遮山似乎漸漸沒了興趣知道,也不再關心,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到底何去何從。一切都不再重要,他那令人倍感絕望的人生,似乎這才迎來真正的絕望。
“王遮山!”門外終於響起一聲。
門開了,眼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禁軍大牢裏的守衛。燈火陡然照在王遮山那久不見光的昏昧雙眼,顯得格外刺目,他不由伸手去擋,卻已經被人從領口處拎了起來。
“放手!”他掙紮兩下,卻蒼白無力,那隻手鐵鉗般有力,牢牢攥住他的領口,令他幾乎窒息。
“你小子有福了!”滿臉橫肉的守衛怪笑一聲,將他向外拖去。
“去哪……”長久的折磨,早已令他失去了氣力,縱然感到不甘,也隻能嘶啞叫喊,聲音卻顯得非常微弱。
“去了不就知道了。”那守衛頭也沒回,連拖帶拉將他拽出那漫長而昏暗的走廊。彼端,亮著一圈模糊光暈,淡青恍惚,仿佛正是深牢的出口。此時此刻,迷蒙中,他卻絲毫不為那可能的生機感到喜悅,或者慶幸。
熟悉的大帳內,燃著洶湧的火盆,無論帳外有多麼凜冽寒冷的風雪,顧滄溟的軍帳內,永遠燃著烈烈大火,溫暖安靜。此刻,他坐在正中座上,並沒有開口詢問腳下的王遮山,隻向一旁冷笑道:“人在這裏,呂老爺子還有什麼要說的?”
聽到“呂老爺子”幾個字,王遮山方才一個激靈,霍然望向前方,不遠處果然端正坐著須眉銀白的呂刀子,正在閉目養神,甚至沒有看他一眼。高坐上的顧滄溟冷笑著,似乎還不打算死心,繼續道:“人,本將親手交給你……”
“刀,我來幫你找!”呂刀子霍然睜開眼,瞪了眼顧滄溟,又低頭瞧了眼一臉迷惑的王遮山。說話間,已有一人從外入賬,恭敬垂著頭,雙手托著那把飛白刀,最後停在顧滄溟腳下,躬身將刀舉過頭頂。
一旁隨從自那人手中接過刀,小心放在顧滄溟早已攤開的手掌中。顧滄溟斜睨那刀,笑得更加冷漠,帶著莫名譏誚,哼道:“依老爺子看,這一把就是假貨了。”
“不然……”呂刀子斜了眼王遮山,冷笑道:“刀把是真的。”
王遮山一驚,他沒有想到的是,呂刀子竟然親口承認眼前刀不是真的,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舉動,隻好緘口不語。
果然,顧滄溟掂了掂手中暗銀色的刀,轉頭問王遮山道:“這把刀是假的,你知道麼?”
王遮山一怔,並未回答,呂刀子淡淡一笑,已經接過話來,沉聲道:“他懂什麼,別人告訴他這是飛白刀,他自然就信了!這世上,有幾人能辨出飛白刀的真假?”
“本將憑什麼相信,你說的就是真的?”顧滄溟注視手中刀,森森一笑。
“就憑我是七星之一。”呂刀子淡淡一笑。
王遮山卻暗暗吃了一驚,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呂刀子竟然是當年在嘯沙山上造了反的七星之一。
果然,顧滄溟聞此,立刻陷入一陣沉思。安靜軍帳內,隻剩火盆“茲茲”作響,不輕不重的呼吸,不小心從幾人微妙的情緒中溜了出來。呂刀子顯得非常疲倦,很顯然,這段時間的拘禁,他也不甚好過。王遮山自然早就精疲力竭,加上如今的迷惑,便隻是瞪著呂刀子,緊皺眉頭。
然而,不經意間,呂刀子似乎在向他傳達著什麼,還頻頻向他頷首。王遮山感受到了他的囑咐,也稀裏糊塗地點了點頭。
片刻後,顧滄溟終於咂著嘴,將刀放在隨從手中,正色道:“好,本將信你一回!”
呂刀子嘿嘿冷笑,但笑不語。顧滄溟再次轉向王遮山,澀聲道:“不管你知不知道!現在起,給本將找回真刀!”
王遮山一驚,霍然望向呂刀子,那微微闔眼的老者,輕輕抬起一側眼角,隱秘地向他點了點頭。迷蒙中,王遮山不知所措,隻好茫然地點了點頭。
“聽說,你知道藍嘯海的後人在哪?”顧滄溟半信半疑,澀聲問王遮山。王遮山聞此,更加吃驚,盯著呂刀子。呂刀子卻麵沉如水,依然隱秘點頭。王遮山更加不知所措,於是繼續點頭。
“那麼,你要明白一點,如果找不回刀身,天涯海角也別想逃過本將的手掌!”顧滄溟雙目迸射冷光,威懾道。
至此,王遮山終於沒了耐心,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瘋癲笑聲中,顧滄溟臉色鐵青,擰起了眉頭,一旁凝神閉目的呂刀子,亦緩緩睜開眼睛,斜睨大帳正中那癲狂大笑的年輕人。王遮山笑了片刻,霍然睜開雙眼,方才迷蒙昏昧的眸子,像是瞬間被某種情緒點亮似的,陡然爆射兩道精光,直直照在顧滄溟陰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