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跋扈,不容置疑,也沒有霸道,這是阿嗔第一次對她露出誠懇神色。何姑娘皺眉,神色複雜,卻沒有回答她。阿嗔等了片刻,見她依然不答,不由嗔道:“非要我殺了你麼!”
“你殺了我……也好。”何姑娘卻慘淡一笑,釋然道。
一絲幾乎不見的波瀾,瞬間掠過阿嗔眼底。她沒有想到,何姑娘目標明確地走到今日,居然抱有如此念頭。
“你連死都不怕,為何不能放棄心珠?”阿嗔扭頭瞪著她,奇道。
何姑娘苦澀一笑,澀聲道:“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便要為他拚出一絲生機。”
“他?”阿嗔疑惑瞪著她。
“我要天魂蠱……”何姑娘雙目一閃,望著阿嗔道:“現在你明白了?”
“原來如此。”阿嗔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一年多前,天星公帶了幾人上船,其中有個失去意識的男子,隻有碧海王的“天魂蠱”救得回來。
“天魂蠱,是他唯一生路……”何姑娘輕輕歎氣,接道:“所以,這隻是我和碧海王的交易而已。”
“所以你根本不怕我。”阿嗔忽然笑了笑,顯得很自嘲。
何姑娘斜了她一眼,牽了牽嘴角,接道:“我還知道,天魂蠱,除了碧海王,便隻有那躺著不動的白紅霞煉得出來。”
“你說得不錯。”阿嗔雙目一閃,從地上坐了起來,惋惜道:“不然我也能幫你了!他不動手,誰也做不出來。”
“所以,要麼殺了我,要麼……不要攔著我!”何姑娘沉聲道。
冷光流過阿嗔眼底,冰霜瞬間封固了她本來已經融化的心。自小到大,她素來篤信,自己的血是冷的,自己的心是冰的。母親死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羈絆她,沒有事能左右她。她一定能稱霸東海,讓背叛之人全都付出代價,無論是誰。
母親之死,毫無疑問成了阿嗔人生的分水嶺。那之前,她是幸福無憂的女兒;那之後,她是不漏聲色的少海主,盼殺盡欲殺之人,盼……瀾霞船重回往昔。
“那我隻能先殺了你!”阿嗔話音未落,手中赫然亮出一道冷光。不知什麼時候,彎刀已經出鞘,雪光在一片煙黑中閃耀寒光,霎時切斷咆哮寒風,挺直在何姑娘眼前。
何姑娘一驚,下意識一抖手腕,指間伸出一排細密銀針,她雙膝下彎,瞬間做出警戒姿態。阿嗔高昂著頭,自眼底瞥了對方一眼,冷笑道:“好大膽子!”
何姑娘亦是微微一笑,泰然道:“得罪!”話音未落,銀針脫手飛出,並沒有特別的陣型,卻格外尖銳難避。
阿嗔雙目一閃,瞬間乘風而起,於烈風中凝神聆聽,細辨飛針方位。沙煙中,那些針被深沉內力催動,淩厲鋒銳,自四麵八方向她刺來。腳下,是不斷流動的風潮,耳畔,是“嘶嘶”作響的飛針。她一麵挺直彎刀,一麵踏風高飛,瞬間躲過一絲絲細密冷光。
“咻咻”數聲,飛針紛紛撲空,瞬間消失在浩渺風煙中。天空依然是潑墨般漆黑。何姑娘聽得飛針沒入虛空,頓時雙目閃動,掠過絲絲驚訝,慌忙向後滑去。她心中暗暗佩服阿嗔身手敏捷,眼明手快,麵前卻已經劈來那雪白刀鋒。阿嗔正極力踩風,手中催動彎刀,直直劈向方才收勢向後滑退的何姑娘。
手中刀,“噌噌”劈裂了“呼呼”大風,毫不猶豫向前砍去,她的眉緊緊皺著,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任何想傷害鞠公子的人,都死不足惜……
這樣的念頭,甚至勝過任何沉厚的內功,更加強大無敵,那樣的刀鋒,可以劈開天地。何姑娘雙目一閃,翻轉身體,瞬間向地麵滑去。隻片刻,刀鋒自肩背掠過,“呼呼”響動一陣罡風。何姑娘腳不沾地,翻轉手腕,攤開手掌的瞬間,已有更多飛針脫手而出,徑直刺向轉身緊追其後的阿嗔。
兩人均是夜行衣打扮,是以身形輕盈,風中隻剩“嘶嘶”的飛針,還有那雪白刀鋒的“噌唥”之音。何姑娘從未想過,那看似瘦小的少海主,竟然能將一把沉重彎刀使得輕盈如蝶,卻又剛猛如山。
漆黑中,刀光“啪啪”閃動,在不同的地方閃現而過,宛若驚電。每一次亮起,眨眼間又現身他處,是以她總被刀光迷惑,躲過之時往往陷入真正刀陣之中。
阿嗔卻是從容不迫,完全沒有將她那細如牛毛的飛針放在眼裏。東海浩渺的詭譎煙波,賦予她一雙絕世無雙的敏銳眼睛,即便在毫無參照的海麵上,也能望見最遠的船桅;哪怕是怒濤驚天的風暴中,也能發現最微弱的光。這便是海上生活教給她的本領,在陸地上更是得心應手,是以何姑娘那似乎很快的針,飛在似乎很亂的風中,對阿嗔來說一樣是清晰可辨。
何姑娘根本不及落地,隻不斷禦風飛掠,一麵發出更多更紛亂飛針,一麵小心辨別阿嗔那鬼影般莫變的刀影。那原本粗重的彎刀,在她手中竟好像春日裏最靈巧的蝴蝶,忽而掠過半空,忽而落在腳下,又快又輕,完全不能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