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鬥轉星移(1 / 2)

何姑娘下船之日,天氣晴好,再看一眼寄托過希望,也經曆了巨大失望,終於再也無望的瀾霞船,她的腳步堅定不移。阿嗔站在船邊,漸漸消失在她視線之中。

世上再無一人能救玄闕……

無望,也是解脫。

阿嗔立在海的中央,看那小舟越行越遠,直到消失。瀾霞船,是她不能逃脫的牢籠。

“海王。”風眼站在她身後,告別聲裏有莫名憂傷:“屬下今日返回苗疆。”

“你也要走了啊……”阿嗔緩緩轉回身,慘淡一笑,望著他那張沉著的臉。

“屬下……”風眼皺眉,深深拜別。

這一別,千山萬水,這一別,從東到西,這一別,是心的告別。

從此後,她是碧海王,他是小藥王。

不覺間,時值初秋,不覺間,天涼了。

數日來,禁城上空那層疊厚重,久未散去的陰雲,正沉沉壓在心頭。隆帝兀自坐在空曠的盛瑞殿,隻覺冷風淒淒,陣陣灌進胸口。

段虎拜倒勸道:“陛下,餘陽不可廢……”

“你也怕天下人說朕這是戕害手足麼?”隆帝瞥了眼他,冷哼道。

“陛下……”段虎觳觫。

“朕若早動手,不至有今日情形。”隆帝歎氣道:“餘陽和平安山莊勾結已久,你不知道麼?”

“陛下三思,此……”段虎欲言又止。

“朕,要廢餘陽……”隆帝嘶聲打斷他道,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段虎沒有抬頭,也沒有繼續反駁。

初秋的禁城,總顯額外凝重。段虎一腳踏出盛瑞殿,迎頭灑滿即將消散的落日餘暉,整顆心陷入泥潭之中。這幾十年,因恐懼“殺手足”之惡名,隆帝對餘陽可謂一忍再忍,且不說那太叔慮行,曾是儲君人選。

然而,一再壯大,暗自結盟的餘陽,終於激怒了那按捺良久的帝王。此刻,段虎最擔心的,還是朱沅寶,在這場皇族爭鬥中,是否能全身而退。而七星,原本指望借餘陽勢力重上嘯沙山的願望,突然變得格外模糊。

七星……段虎回味這兩個字,陷入一種莫名激蕩和痛苦中。理想國……他忽然笑了,簡直是滿心悲愴。

然而,陷入危機重重的餘陽城和平安山莊,還是趕在夏末初秋之時,為少莊主朱北徑與餘陽城大小姐太叔懿大婚。大婚那日,縱然不能與昔年裏的風光相比,亦未辱沒兩族名望。所到之人,盡是江湖豪傑,朝中貴重。

風光散去之後,大紅燭火,融融動人,包圍著沉默不語的新郎與新娘。朱北徑坐在太叔懿對麵,隔著大紅蓋頭,看不見她的臉。他不起身,她亦不問,屋內靜得隻剩呼吸之聲。

兩個人,仿佛在較量耐心。

後半夜,冷風起,凜凜拍打輕薄窗紙,朱北徑終於歎了口氣,緩緩上前,深吸一口氣,挑了那蓋頭。紅光熠熠,映紅太叔懿盛妝的麵孔。她的臉略顯疲倦,一雙眼微微漾起漣漪,斜了眼那靜默佇立的朱北徑,微微一笑。

他們是世上最近的關係,夫妻;卻又是最遠的關係,政治。

消息傳入高牆重重的禁城,龍椅上幾宿未眠的隆帝,麵孔鐵青,難掩憤懣。餘陽城和平安山莊之間那越來越根深蒂固的關係,令他感到惶恐和壓抑。眼前桌案上,卻正端擺著阿木德的折子,稱仁清公主已有身孕。

隆帝瞪著那折子,不覺間已經皺緊眉頭。幾位近臣在側,各個低頭,無人率先發聲,私下裏卻正在交換眼神,希望別人先開口。

殺雞儆猴!

隆帝憤怒想,在心裏問自己,到底該先宰了誰!

餘陽,還是阿木德……然而,小外孫的到來,終究令他冰封的心打開一個小小裂口。縱然是慣謀政治,交易所有的皇族,也流淌著平凡人的血。縱然是舍棄血親的皇族,也有不能長好的傷口。

血親,是注定牽扯不清的血淚關係,注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擔痛楚。正因為此,才會有結親這樣的政治關係,被認為是最牢固的保證。

於是他皺眉,掃視那大氣不敢喘一聲的眾臣,冷笑道:“給八部王送黃金。”

他雖不屑言之,卻難掩即得外孫之悅,被稱為“真龍”的皇族,說到底是凡人。眾臣勉強微笑,各個點頭稱是,均是神色複雜。

“盛平公……”末了,那向來不喜形於色的帝王,單獨留了段虎。

段虎隻好留下,恭敬不敢抬眼。

“盛平公,阿木德在探底。”隆帝沉沉道,神色複雜。

阿木德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外孫,這沒錯。可阿木德,依然是那不可一世,再挑釁的草原之王,未改變分毫。那凶悍驕傲的草原之狼,顯然並不滿足拿點中原的金銀珠寶,絲綢茶葉。他顯然,還有更大野心,於是他咄咄逼人,想試一試這位中原皇帝的底線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