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白橋,青天白雲,美不勝收之景,竟然在一座院中。璃彩苑那朱紅的大門對開之時,那兩位華服少年,縱然是富貴雍容,亦驚得張大了嘴。
雲心得意一笑,沉聲道:“二位請進。”
為首的少年,麵如冠玉,眉目秀美,笑著頷首,一步踏入院中,便饒有興趣地四下打量,眼前美景,正是江南四月盛景。後麵的少年,躊躇片刻,緩步邁進那朱紅的大門,似是心事重重,眉頭始終不展。
雲心將他二人安置一處,便告退了,卻也未提具體安排。那小築位於湖心,四麵環水,周圍盡栽垂柳,隻有一道長長的白玉石橋,通往遠處岸邊。
此刻,孟慶豐亦重新回到第一座院落,依然是雲淡風輕,楊柳依依的第一座院落,仍舊美得令人心醉。然而,孟慶豐卻隻覺滿心悲愴,步履沉重,隻失魂落魄,木然跟著那老者往璃彩苑外走去。
想來時,他與青夫人一同穿過這座院中美景,心情是何等激蕩,甚至來不及揣測將會發生的事情。如今,腳下依然是來時之路,青夫人卻已不再身畔。他不知是悔還是恨,鑽心的痛隻陣陣襲來,宛若淩遲。
他悔,不該讓青夫人赴約,他恨,自己技不如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憑空消失在眼前。
最後的道別,寫在她眼中,那麼清晰,此刻已然曆曆在目。
他繼續前進,清風不能撫慰他的心,雀鳥之聲,聽起來隻是聒噪。他的心,空蕩蕩一片漆黑,依然狂風大作。
“我……想留在璃彩苑。”他終於停下腳步,對那引路老者道。
步步從容的老者聞此,微微一怔,頓步回頭道:“主人讓我送你走。”
“讓我留下罷,我不能失去她的消息。”孟慶豐幾近哀求道。
老者麵沉如水,卻是絲毫不為所動,輕輕歎了口氣,搖頭道:“主人說送你走,便一定要送你走。”
孟慶豐仰天長歎,忽然頹然倒地,精疲力竭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呐!”他像是在問那老者,又像是在問自己,不覺間悲淚垂落,滿心淒楚。
該如何?
他在心裏問自己,平生第一次陷入徹底的迷茫,卻在這本該無所疑惑的不惑之年,他忽然自嘲地笑了。四麵之人聞此,均望向那兀自坐在地上的男子,亦是滿麵疑惑。
孟慶豐感到那自四麵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兀自冷笑一聲,抹了把朦朧淚眼,霍然抬起頭來。那抬頭的一瞬間,卻是極為錯愕的瞬間。孟慶豐抬頭,瞪著眼前之人,訝然張大了嘴。
眼前人,正是露毓與王遮山,卻換上了素日鮮見的華麗衣衫,露毓扮作男裝,竟是如此英武。他來不及思索來龍去脈,隻覺天旋地轉,待要開口,卻隻瞧見露毓瞬間收起原本驚訝的神色,輕輕搖了搖頭。
那極為微妙的輕輕一搖,令神思昏沉的孟慶豐一個激靈,頓時清醒許多。他立刻咽下正要脫口而出的話,兀自站起身來。
王遮山卻是瞪大了眼,驚愕地瞪著他,似是要開口,卻終究咽了口吐沫。露毓正牢牢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保持沉默。
三人對望,劇烈情緒,卻不過在瞬息之間。隻是,那短暫微妙的刹那,依然沒有逃過那老者鷹一般銳利的眼睛。他的眉頭,微微一皺,仔細打量露毓與王遮山二人。
此刻,王遮山的心正擂鼓般“咚咚”直跳。他沒有想到,在這璃彩苑中,能遇到遠在紅雪關外的孟慶豐。錯愕之餘,更多的卻是疑惑。
毒王為什麼會出現在璃彩苑?青夫人在哪裏?
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問。他的手腕,被露毓牢牢攥在手中,隱隱作痛。那疼痛,終於令他冷靜下來。片刻後,他空白一片的大腦,開始陷入深思。他知道,孟慶豐既然來了,必然有非來不可的理由。
青夫人在哪?
他瞪著孟慶豐,眼神終於緩和下來。
露毓依然冷靜如常,忽然微微一笑,轉身往不遠處的白玉石橋走去,那座橋,正通往他二人所住的湖心小築。王遮山愣了愣,隻好轉身跟隨而去。那老者冷眼旁觀,雖不動聲色,卻分明了然於心。
他知道,這三人必然撚熟。
“請罷。”然而,他隻是淡淡道,轉身繼續趕路。
璃彩苑的大門已經不遠,若隱若現的那抹朱紅,似乎是一切的盡頭。烈日下,孟慶豐擰眉遠眺那恍惚紅色,心中隻回蕩著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