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爺……”呂信還欲再勸,卻被呂刀子攔下。
呂刀子斜了眼王遮山,笑著對呂信道:“他既無意,你勸有何用?”
呂信皺眉,不甘心接道:“三少爺,如今,天下正要大亂,呂信隻盼三少爺不忘己任。”
王遮山聞此,眉頭輕輕一顫,嘶啞問道:“你說忘原關?”
“看來,三少爺確是久不聞天下!忘原關一旦燃起烽火,北麵天淵堂第一個遭難,且不論鹽幫榮辱,但說這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呂信皺眉道,難掩慷慨。
王遮山原本倦怠的眸子,忽然興起一絲波瀾,他站起身來,正色道:“若董文竹辱沒大雪山莊,不與仁義之士同仇敵愾,我自然不會放過他。”
呂信聞此,方覺安心,這才鬆了緊皺的眉頭,抱拳一笑,道:“如此,呂信便放心了!若有朝一日,大雪山莊在董文竹手中壞了規矩,還望三少爺不忘大雪山莊,不忘鹽路豪俠,不忘江湖道義,替天行道……”
他字字慷慨,字字鄭重,字字都是對王遮山的千鈞重托。王遮山如雷貫耳,醍醐灌頂,終於抱拳,正色應道:“我答應你!”
從苦雲堡到君秀山,呂信所作所為,至今令王遮山五味雜陳。
“你……要去哪?”他望著呂信,問道。
“出關。”呂信直率道。
“出關?”王遮山瞪大眼,叫道:“你要出關?”
“正是。”呂信微微一笑。
一時間,往事一一浮上心頭,王遮山似是悟到什麼,脫口道:“你要去……”
“正是。”呂信笑著打斷他,沉聲道:“昔日裏,苦雲堡土崩瓦解,聖山重新回到阿木德手中,是他欠我的人情,卻令我欠下中原的債。如今,箭在弦上,無可回旋,怕也隻有我堪當此任了。”
“隻怕他未必肯聽你說話。”王遮山想起那夜苦雲堡地宮門口,阿木德那冷峻如狼的眼睛,在一片血光夜霧中閃動寒光,不由歎氣道。
“呂信此去,卻不是為了與他講理,戰端即開,便有不講理的法子。”呂信笑道。
王遮山一驚,似是猜到什麼,道:“難道……”
“三少爺!”呂信笑著打斷他,抱拳一揖,沉聲道:“無須多言。”
“各有各的抱負,各奔各的前程!”呂刀子忽然豪宕一笑,朗聲道:“莫要多言,今日大家痛飲一番才好。”
此次呂信出關所為何事,王遮山心中實則已經猜到了八九分,然而,呂刀子之言卻也不錯,對呂信,他無可叮囑,更不能阻攔,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盼他凱旋。
圖窮匕見,壯士悲歌……
他似乎極怕呂信如此豪壯,他隻盼英雄功成,他隻盼……
此刻,小童搬來矮桌,麻利擺好淡飯烈酒,隨後微笑退下。呂刀子搓了搓手,席地而坐,率先大嚼起來,笑著招呼他幾人道:“來來來,莫要辜負了春光。”
露毓微微一笑,率先坐在他身邊,端起了酒杯。王遮山與呂信對望一眼,慨歎一笑,亦陸續落座。
天光明亮,不覺間竟已快到正午時間。
王遮山望了眼桌上簡單菜肴,一壺佳釀,忽覺饑腸轆轆。不約而同,心照不宣,飯桌上再無一人提起沉重話題。幾人不過飲酒歡笑,似是置身於現實之外,直到黃昏時分,呂信方才站起身,抱拳向幾人告別。
壯士出關,本是蒼涼悲歌。
呂信臉上卻沒有滄桑悲傷,隻有豪情萬丈。
王遮山醉眼朦朧,望著呂信那氣概萬千的臉,忽然覺得很遺憾。或許時至今日,他才開始有一點了解呂信。
“呂老爺子!三少爺!露毓姑娘!呂信,就此拜別。”呂信鄭重抱拳,深深低頭,將麵孔埋於雙臂之間,沉聲道。
呂刀子大笑抱拳,朗朗道:“馬到功成!”
露毓微微皺眉,伸手向呂信拱了拱,王遮山則掙紮起身,大叫道:“呂信!”
呂信一怔,微微抬頭,同時露出兩隻明亮的眼睛。
“我在嘉興不霽樓,等你回來!同飲女兒紅!”王遮山起身站定,抱拳一拜,朗聲道。
呂信忽然微微鼻酸,眉頭輕輕一皺,再次一拜,大笑道:“好!”言畢轉身走出院門,不一會便消失在暮靄四合之中。
夜,忽然降臨,料峭春寒,催著單衣,令人心口顫抖。
小童點上一盞油燈,照亮了一桌殘羹冷酒,也照亮了剩下三人沉重的麵孔。這一日,露毓言語極少,她沉浸在某種唏噓感慨之中。王遮山亦然,他眼睜睜看呂信離開,卻隻能拱手相送。
各奔各的前程……
呂刀子說的不錯,誰的重任,誰完成。世間事,原本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