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簡隨瓊兒,沿曲曲折折的石砌小路,一路向雪浪亭走去。淺淺薄雪細細鋪滿整座山丘,那不太高的山丘頂端,佇立著紅柱青瓦的雪浪亭,於白霧升騰間若隱若現。
風雪愈發淒迷,透過乳白冷霧,但見一人,白衣獵獵,迎風招展,正背對眾人,獨自憑欄佇立,眺望眼前濃霧繚繞的深澗。
待瓊兒走得近了,那來客忽然轉過身來,淺淺拱了拱手,但笑不語。他的笑,安靜卻令周遭一切頓失光彩。時間仿佛靜止了,孟川簡輕輕皺了眉。瓊兒也瞪大了眼,縱然年少老成如他,麵對眼前來客,亦難掩訝然之色。
眼前人,有一雙安靜卻幽深的眼睛,顯得格外天真,卻又帶著一絲邪魅,一絲令人無法拒絕的誘惑。隻要望著他,就會被那雙眼睛吸引。他分明是個男子,卻比女子更秀美綺麗,絕世容顏,竟比雪山還要清瑩,他雖笑著,眼眸卻淺淺凝霜,難掩傲然神色。
瓊兒瞪著他,瞳孔漸漸放大,不覺間輕輕張開了嘴。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男人,亦從未見過如此驕傲的訪客。
一絲妙光掠過那白衣客的眼底,他緩緩垂下雙手,站直了身子,轉身望向雪浪亭四周無盡的白霧,笑道:“璃星山果然是個好地方。”
瓊兒回過神來,方才感到對方無禮,遂冷淡一笑,撩起袍裾,於石桌邊落座。石桌上,早已擺好各色茶點。哥舒鬼月瞧了眼孟川簡的臉色,一揮手,帶了下人一並退到了亭外。
瓊兒自然不悅,白衣客省去所有初訪者該有的禮節,分明沒把淩虛教看在眼裏,於是他冷笑,不發一言。孟川簡看懂了少年教主眼中的怒火,遂淡淡一笑,走到欄杆邊,望向深澗白霧,沉聲道:“比璃彩苑如何?”
“閣下,便是大名鼎鼎的孟川簡罷。”白衣客淡淡一笑,緩緩走到欄杆邊。
“大名鼎鼎談不上,在下正是孟川簡。”孟川簡淺笑。
瓊兒瞥了眼二人背影,心中憤懣,知對方有意忽略自己。
“閣下如今身在護尊之位,不知感想如何?”白衣客斜睨孟川簡,頗有深意一笑。
此言一出,瓊兒雙目一閃,早已站起身來,難掩怒色。然而隻片刻間,他想起了孟川簡一向教導,對方越是目中無人,自己越要沉默少言,此為上策。於是他耐著性子,重新落座,端起茶盅呷了一口。
孟川簡微微偏了頭,餘光中感到瓊兒的義憤,便隻微微一笑,斜了眼那麵容俊美的白衣客,沉聲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好一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白衣客歪著頭仔細瞧他,笑了起來,接道:“當年,孟川笙夫婦同時葬身玉門關外,閣下不顧眾議,硬將年不足歲的幼子扶上教主之位,當真是大忠大義,於公於私,都是佳話。”
孟川簡凝視他,如有所思,片刻後忽然大笑,扭頭望向濃霧升騰,朗朗道:“在下疏狂慣了,實在不適合坐那教主之位。”
“哈哈!”白衣客放聲大笑,拊掌斜睨他,意味深長地斂了眉頭。
孟川簡也扭頭瞧著他,眼中流過一絲波瀾。
“閣下為何事,來到璃星山?”身後忽然響起瓊兒的聲音,他觀察良久,終究耐不住性子,起身問道。
白衣客方才緩緩轉身,眼中掠過一絲狡黠的光,閃爍間頗有深意地瞧了眼那少年教主,忽然躬了身子一揖,笑道:“教主這麼問,在下卻不知該如何答了。”他話音未落,已經輕靈移步,瞬間來到瓊兒麵前,仔細瞧著他,笑道。
瓊兒微微鬆開緊皺的雙眉,竭力保持鎮定,沉聲道:“閣下造訪,必有緣由,既然到了,為何不肯開門見山?”
孟川簡已經轉過身來,望著瓊兒,心中默默歎氣。說到底,瓊兒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氣盛率直,終究還不能完美控製情緒。
白衣客微微一笑,站直了身子,沉聲道:“依教主看,在下必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
“那自然。”瓊兒重新落座,難掩不悅。
那白衣客瞧著他,繼續微笑道:“在下,不過替主人來拜訪璃星山,乃訪友之意,若教主感到不便,倒是在下失誤了!”說著一揖,倒現出了幾分恭敬。
至此,孟川簡心中隻狠狠“咯噔”一下,片刻間,他已經判斷出,眼前那深藏不漏的詭譎高手,能避開所有人耳目,直接登頂璃星山,自然是個功夫卓絕的刺客,然而,不僅如此,眼前人,分明還是位絕代伶人。孟川簡能判斷出他的另外一個身份,是因為他那娓娓動人的玉石之音,既宛轉悠揚,又鏗鏘有力,若不是經了訓練,便是命運賦予的天籟之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