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茲卡,聽起來古怪得像老外的語言。我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是在武昌洪山禮堂觀看大型歌舞《神話恩施——畢茲卡》,得知那是一個民族的稱謂,這個民族叫土家族。
土家族能歌善舞,不僅創造了廩君化白虎的神話,也留下了不少膾炙人口、生動有趣的民歌,而在民歌中,又數情歌最具魅力。
每每到恩施,那些土家族的導遊姑娘張口就來的情歌總給我留下綿綿無盡的遐想。它帶著生命的本真、原始的質樸、自由的性情,激情四射地蕩漾在那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
第一次聽土家民歌是在長陽的清江,乘著遊艇。給我們做導遊的姑娘姓覃,她身穿鑲著金色裙邊的“節節高”民族服裝,手上拿的是藍布帕子,典型的土家幺妹的打扮。從她嘴裏我知道了土家族有五大姓:陳、覃、向、田、巴。覃姑娘是個善導的角色,她不僅精通當地的人文曆史,而且肚裏裝著許多土家民歌,“開口一唱歌成河”。她先給我們唱了一首大家熟悉的《龍船調》,“妹娃要過河,哪個來推我?”“我來推你嘛!”一人唱,眾人和,引來了遊客們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她接著唱《六口茶》,與她配合的是開船的夥計。
“喝你一口茶,問你一句話,你的那個爹媽噻在家不在家?”開船的小哥哥開了頭。“你喝茶就喝茶,哪來這多話,我的那個爹媽噻已經八十八。”姑娘亮開金嗓子對應。
“喝你一口茶,問你二句話,你的那個哥嫂噻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哪來這多話,我的那個哥嫂噻早已分了家。”接著,小哥哥又問姐姐在家不在家?“我的姐姐早已出了嫁。”再問妹妹在家不在家?姑娘回答“我的那個妹妹噻已經上學噠”,又問弟弟在家不在家?“我的那個弟弟噻還是個奶娃娃。”最後小哥哥又問:“眼前的幺妹今年有多大?”姑娘嗔道:“你喝茶就喝茶,哪來這多話,眼前的幺妹呀今年已十八。”
一曲唱完,在我的眼前出現了土家吊腳樓。土家小夥背著背簍,裏邊裝著山裏產的板栗、核桃、黨參、煙葉、臘肉之類的物品去趕集,正口渴呢,轉過一道山彎,看到吊腳樓上長得漂亮的幺妹朝他張望,便歇腳跟幺妹討茶喝。小夥見幺妹長得好,心生愛意,用民歌來撩幺妹的心兒。可小夥又怕幺妹家裏有人在,便試探著問她話兒。先問問她爹媽在家不在家,又問哥嫂和其他人。幺妹假裝嗔怪,叫小夥不要多嘴,但還是一一巧妙回答。說她的爹媽已經八十八。這就向小夥暗示,八十八的爹媽已經老眼昏花,哥嫂分了家,妹妹上學噠,弟弟還是奶娃娃。等於把家裏的情況和盤托出,讓小夥不要擔這怕那,大膽表達愛意。
唱完《六口茶》,又來《夥計歌》。“誰知道夥計是啥意思?”覃姑娘問遊客。遊客們嘻嘻哈哈,沒有一個正經回答。“我來告訴你們,土家說的夥計不是扛長工的夥計,而是說那口子,或者情哥哥的意思。”哦,原來如此!《夥計歌》是罵情郎的,土家妹子日思夜想那心中的情人,遲遲不來,心生怨恨。覃姑娘唱一句就要遊客和一句“夥計”。“該死的無情郎啊——夥計(眾人和)!我睡也睡不著呀——夥計!睜眼熬到個大天亮——夥計!翻身翻得床架子歪呀——夥計!賠我的瞌睡賠我的床啊——(夥計)……”導遊與遊客一唱一和,把個清江河鬧得翻江倒海般喧嚷。
“你們哪個曉得土家人為何喜歡唱情歌呀?”善於與遊客互動的小覃發問,大家開始安靜下來。“我們大山裏人少,有句老話叫望得到屋,走得哭哩,望得到街,走得拐。而歌是橋啊,好比架在大山之間,一眨眼就能傳遞那種情感不是?”覃姑娘講得對啊,在封閉的大山裏,唯有情歌能叩開心門。靜夜裏,那聲聲木葉曲,掀動了吊腳樓的一角,攪翻了林子的恬淡清幽,就連懸在天空中的月亮,也羞澀得躲進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