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擔的詩集以《舞者》做開篇,輕盈的舞步,曳地無聲的長裙,帶給我們的是一種青春的召喚和感動。也許那裏的期待隻屬於一個人,但它的至情卻會征服閱讀這些詩的人。擔擔的這種純情的抒發,幾乎充盈在整個詩集的篇頁中:“月華如水/梳我殘舊的年輪/不知這已退色的麵龐上/是否還有你/最初的吻痕。”這樣美麗的句子中有淡淡的憂傷,也有憂傷中的熱烈,這種青春時期的輕淡的愁緒,它對所有的人都會有一種感染,或者是聯想於當前,或者是追尋於往昔。
都說是,詩到底隻為或隻屬於個人,這話對於取消或漠視詩人的個人價值的年代,自有它獨特的意義。但事實上寫作行為本身並非僅僅對著個人,即使是愛情詩,即如此刻,我們麵對擔擔的“舞者”,想到的是所有的人都可能有過、或都可能體會得到的那種在多情雨季裏等待、那種焦慮和隨後而來的歡喜——盡管我們承認“舞者”隻期待著唯一的觀眾,即唯一的讀者,但發表和出版的本身卻意味著個人以外的影響和傳達。此時的私語性質便改變了,成為了社會性的精神共享。
在諸種文體中,詩最適於表達最細密的情感,它天然地接近女性,特別是青年女性。詩在這些年輕的女性手中能夠呈現出萬種風情。我知道許多女性都寫這樣的詩,寫作成為她們存在和追求的詩意的方式,《舞者》的作者是這個詩歌潮流中有才華的一位。
這部詩集當然不僅談論愛,也談情感的其他方麵,以及女性潛在的生命狀態,涉及的內容也還廣泛,但大抵圍繞一個情字,而且生發於愛的追求、其間的愉悅與煩憂。應該說,這是詩,也是文學,特別是詩的永恒主題。從古到今,很少有人不寫情詩,愛情是重複而又重複了的題目。愛情不怕重複,但詩就不同了,很多人都寫愛情詩,但能被記住並得以流傳的卻隻是少數,而這些能被記住的詩,往往具有超越重複的獨特性。《舞者》的作者在寫作的時候,也許並不曾想到被選擇或被認可,但不論她是否意識到,她已身置其中。
讀她的詩人們當然不會懷疑這是現代女性表達的現代情感,例如“車站”使她感到“所有的憂傷和幸福都不會停留”;再如那個生日約會的等待:“出租車是沒有家的蟲/你在車裏/我在雨裏”,都是現代的感受。但讀擔擔的詩不隻使人感受到現在,而且感受到了超越時空的曠遠,這就把擔擔的詩與別人的詩區別開來了。
擔擔的詩有一種古典的情韻。她把傳統的有著深厚內涵和獨特審美穿透力的意象引到了現代詩裏來,這就大大擴展了她的詩的表現力,並具有了古典與現代融彙的特殊美感。一枚鏤空的“銀戒”,那花紋中積滿的“陳香”,仿佛聽見外婆在一個久遠的夜裏的歎息,“外婆還會聽見/那紅石榴又在偷偷爆裂嗎”。擔擔詩中有許多這樣的“舊故事”,把當前所發生的事件向著遠處延伸,它們深深地撥動著讀者的心弦,這裏的意韻就已不單是當代吟詠所能限定的了。“風止時/輕颺的黃花跌落/有一朵飄進了窗口/那裏還會有目光/直望到老巷的深處嗎”;“空無的心內沒有陽關/隻有那株佇立已久的野蘭”;“表哥/你還在兩千年的橋上/等我嗎/可是橋下的水/又流了兩千年”。這些詩句,由於傳統的加入,使擔擔的詩顯得深厚從而把它和一般化的和單層麵的流行之作區別了開來。
擔擔的詩多精練,好為短章,每章約十餘行,超過二十行者較少,蓋由短句構成,句長大約十字以內,超過十字者亦少。這種自我節製表明了作者的素養。初讀《舞者》便覺氣韻不凡,以上文字算是一種讀後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