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是真純的,她的詩也真純。都說女性的內心豐富且難以捉摸,特別是年輕的女性。但方明不是,她的詩就如她的名字,是明淨剔透的。不是方明的內心世界不豐富,也不是說,她的詩未曾到達豐富,而僅僅是說,方明能把豐富表現得極單純、極簡潔。在另外的場合我曾說過,不成熟的詩人往往會把本來極簡單的東西弄成極複雜,而成熟的詩人卻能以極簡潔表達極豐富。在這點上,方明是做到了。
方明不僅純真,而且率性:要愛就愛成“一種醉意”,說痛苦就把那“南方的孤獨”表達到極致。寫詩當然要講究技巧,但有技巧而讓人看不出來,方是上乘。作為好詩的第一要素是真性情,而表現這種真性情的最佳境界則是自然,也就是人們經常說的:天然去雕飾——是一種讓人覺察不出的藝術用心。“既然我是你選中的夏天,就讓盛開的潔白,晝夜飄香在六月的日子”,“今夜秋色清冷,今夜與你告別……你匆匆帶走的,是一秋牽掛的風雨”。這些詩句,在沒有什麼裝飾的背後,有著濃鬱的意蘊。
方明寫了很多詩,千言萬語,寫的隻是一個“情”字。方明是為情而活著,為情而寫詩的。當然,方明的生活內容很豐富,她學習、思考,也做著她的很有成就的、文學以外的事業,但那些都隻是方明的“散文”。而方明的無比絢爛的“詩”的天空,隻留給她那轟轟烈烈的、生生死死的“情”字去占領。已經出版的《一種醉意》和現在這一本《南方的孤獨》,都是一些情感的私語和詠歎。這難道是她的“窄狹”?顯然不是。方明未曾言明,但她確實把握了詩的最重要的品質。詩的確可以表現很多內容,但人們往往不知,有些方麵的內容是詩所不擅長表現的,例如敘述事件的過程。所以我總是把敘事詩列為詩的“別體”。方明把詩的領地讓給了情感的領域,而把許多的“散文”留給了瑣碎的生活,或是表現它,或是不表現它。
當然,方明在這樣做的時候,也許是特別看中了詩對於人的心靈的價值。紛繁的社交場合,金錢和欲望如看不見的氣息,彌散在所有的空間。在這樣的時刻,作為詩人,她特別需要詩對於心靈的撫慰和召喚。正是由於詩的這種占領,她在紛繁之中保持了內心的純真、明淨和高貴。而我們,作為讀者,我們通過這種閱讀,獲得了關於人間美好情感的共享和認知——它的生成和擁有所帶來的歡愉,它的挫折和失落所帶來的悲傷。不論是歡愉抑或悲傷,當我們窺及一位年輕女性的隱秘內心,獲得的都是一種美麗,歡悅的美麗和淒楚的美麗。
方明的確給我們提供了一幅愛情之歌的美好畫卷。從《一種醉意》到《南方的孤獨》讓我們看到了一位為情而生,為情而苦的南方女性豐富而纏綿的內心世界。初戀的喜悅,發生在杏花春雨江南的五月的故事:蜜月的和非蜜月的幸福,離別的痛苦,刻骨銘心的思念,以及失落之後的頓悟。方明把一位純情女性熱戀中的癡和醉,以及夢醒後的疼痛,都表現得極動情:當愛情毀於一種殘忍,疼痛的感覺就堆積在心的斷崖上,“那天空有多少雨水,這女人就有多少淚水”。
要是說,《一種醉意》和“五月的日記”傳達了青春曼妙的愛情故事,那麼,《南方的孤獨》的大部分篇章便是一位經受愛情挫折後、成熟女性的心路曆程的詩意表達。“向孤獨致意,喊女人萬歲”,“是好女人就該學會美麗的獨舞,成就在如煙般消失的生之舞台”。這樣,作為讀者,我們和詩人便共同經曆並領略了人生情感的全部豐富性。而這一切,都來自一位女性的真實的情感經曆,我們分享了她的歡樂,我們也和這位她自稱為的“不可救藥的女人”一道經受著痛苦。
中國的江南是燕子呢喃楊柳搖曳的故鄉,那裏的多水分的濕潤的季節裏,生長著纏綿而淒迷的愛情故事。方明是屬於那裏的。她是清清爽爽的多情的河網地區造就的清清爽爽的多情的江南女子。她的甜蜜的沉醉,曾經感動過我們,如今她的帶有幾絲淒楚的傾訴,更給我們的心靈以震顫。
方明的很多詩,都隻是寫給自己以及自己以外的個別人讀的。我們如今從這種發表中分享了這種感動——那裏曾經發生的一切,正在發生的一切,不論是曾經的癡和醉,不論是如今的憾和悔,那些甜甜的、澀澀的一切,都給人以美感。在諸多的意象的背後,讓人想起南方,想起南方的女子,南方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