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淵拚殺了這些年,窮山惡水,異獸凶物,魏十七見得多了,血氣旺盛,多半體型龐大,尋常手段隻作撓癢,隻有打到它血氣衰竭,身軀急劇縮,才能一擊定乾坤。他目視伏波江深處,暗暗將“誅仙”金符扣於掌心,提起十二分的心,獅象搏兔亦用全力,他絕不會大意輕敵。
伏波江滾滾分在兩旁,一龐然巨鱷踏波而出,搖頭擺尾,眼珠一翻,蠟黃似金,又一翻,赤紅如火,微微張開巨嘴,露出劍錐般的利齒,長尾一甩,江水回旋激蕩,木筏“喀喇喇”一聲響,斷作數十根翻滾的樹幹,載沉載浮,隨波飄散。
契染雙足微一發力,將腳下樹幹定住,穩穩立於江心,心中隨之一鬆,原來是一頭年老成精的鼉龍,充其量不過與地龍王相仿,冷不丁被它唬了一跳!不過輕敵大意這種事,偶然有一次都嫌多,慎重起見,他眯起雙眼,燃起兩團血氣之火,仔細看了一眼。
這一眼並非多餘,目力所聚,契染看出了幾分蹊蹺。
那鼉龍形貌猙獰,遍體鱗甲黝黑殘破,不知活了多少年月,老而彌堅,心竅之中隱隱閃動三團赤芒,忽隱忽現,忽快忽慢,如走馬燈般周轉不定。契染略加思索,頓時了然於胸,能令韓十八如此在意,無非是血舍利罷了,不過那鼉龍竟得了三枚之多,以血氣澆灌,彼此呼應,煉化為一體,卻是聞所未聞,難能可貴。
催動血舍利耗費海量血氣,得不償失,但其中孕育的神通卻不無可觀,契染有心試探一二,稍一猶豫,卻見魏十七擺手示意,腳下樹幹嗡嗡震動,漾出一圈圈漣漪,劈波斬浪迎上前去,當下讓於一邊,雙手抱在胸前作壁上觀。
莫瀾亦聽契染起此人的嗜好,收集血舍利,收集草木蟲蛇,收集血氣筋骨,隻見其入不見其出,想來必有所圖,伏波江中這頭萬年鼉龍向來安分,伏於水底淤泥中沉睡,甚少現身興風作浪,此番主動來襲,十有八九受了什麼刺激……一念及此,她目光落在魏十七右腕上,一串血舍利手鏈,如火如荼,驚心動魄,不知何故,她的心底一陣悸動,仿佛窺見了什麼了不得的隱秘。
鼉龍是衝著魏十七而來的。
滔滔伏波江奔騰南下,它棲身於江底淤泥中,一睡便是十餘年,直到饑餓將它喚醒,舒展筋骨,四下裏尋找血食填飽肚子。到了它這般年紀,修煉之功杯水車薪,保全剩餘的壽元之火才是重中之重,其餘一切都可有可無,它以沉眠度過漫長的歲月,希望能平平安安繼續睡下去,直到地老荒,改換日的那一刻。
然而這一次,腹中並未感到饑餓,是心竅間三枚血舍利將它喚醒,翻騰兜轉,有如脫韁的野馬,催促它浮出水麵,去爭奪些什麼,鼉龍按捺不住好奇和衝動,分開江水,主動現身於光下。
深遠的空彤雲四合,一顆鬥大的凶星播撒血光,伏波江上,星光之下,它一眼看到了魏十七,眼珠翻動,瞬息數變,血舍利渴望之物,正緊緊纏在他右腕上。生命太過漫長,長到忘記了很多事,但鼉龍可以肯定,它這一生中,從未感受到如此強烈的誘惑,誘惑它不顧一切撲上前,將對方連皮帶骨一口吞下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