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虢公慢吞吞反折右臂,握拳輕輕捶打著後腰,喘息清晰可辨,嘶聲道:“古將軍因何引人到此?”
他修煉出了岔子,身負寒疾,須日夜吸納地火岩漿的熱力方能壓製,故此隱居於海中孤島,將鎮守瀕海之地的重責托付給心腹之將古之豁,兩手一攤,從不過問。古之豁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手腕老辣,恩威並重,將瀕海之地打造得如鐵桶一般,乃至於近百年來麾下精卒隻知有古,不知有管,對此管虢公心如明鏡,卻毫不介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隻要他在世一日,古之豁就絕不會生貳心,至於不存於世,還管他洪水滔!
古之豁側轉身,負手而立,目光如電,示意李穿山上前拜見。管虢公成名已久,資曆遠在李涉江之上,李穿山是知趣人,雙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咚咚有聲,很是實在。管虢公昏花的老眼落在他身上,短短一瞬,仿佛看穿了他的心肝脾肺腎,李穿山打了個寒顫,心中這隻是錯覺,但管虢公的目光令他如坐針氈,極不舒服。
“好,好……”管虢公收回目光,幹癟的嘴巴微微蠕動,聲音低沉下去,似有些昏昏欲睡。古之豁言簡意賅,將李穿山出身來曆略了幾句,提及他眉心泥丸宮內,種下一枚星針禁製,有些要緊的話不出口,連一個念頭都會引發禁製動蕩,手段迥然有別,當來自深淵外三界之地,背後之人也呼之欲出。
鳥不渡山,蛇盤穀,渡鴉崗,伏波江,九瘴穀,李涉江,趙傳流,陳聃,惠無敵,安仞,藍胡子,鄧剝,鬆千枝,契染,莫瀾,韓十八……管虢公隱居孤島,消息卻不閉塞,南疆之地,南疆之外,事無巨細林林總總,古之豁盡皆送到他手邊,以示毫無私心,而管虢公雖然老眼昏花,精力不濟,心裏比誰都明白,放不放手是一回事,知不知道是另一回事,他是盤踞蛛網中心的蜘蛛,而非蝸居地穴深處蟻後。
“看,韓十八來到南疆,所為何事?”
在管、古二將的注視下,李穿山如同赤裸的羔羊,毫無反抗之力,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管虢公那雙昏黃的老眼能看破一切虛妄,什麼都瞞不過去。腦中念頭急轉,李穿山躊躇良久,斟酌來斟酌去,挑無關緊要的大實話了一些,從浡泥湖露頭逮個正著,到紅澤林奔走打探,再一路南下,每句話每個字都經得起質問,顛撲不破,但他並沒有出全部,含混了一些關鍵的細節,不動聲色將二人的思路引入歧途。
一切都得通,一切盡在意料中,契染南下爭奪本命血氣,著他四下裏搜羅血氣,浡泥湖斬了哈千目,紅澤林斬了肉布袋,聽聞瀕海之地有魔物大軍駐紮,故命李穿山前來打探消息,尋覓可趁之機。
管虢公吐出一口濁氣,咳嗽兩聲,覺得體內陰寒湧動,身心有些倦怠,哈千目殞命確是意外,不過本來沒什麼交情可言,死便死了,隨它去吧。他正待將此事交由古之豁處置,回轉居所吸納地火岩漿的熱力,忽然心血來潮,似乎錯過了什麼關鍵,隱隱有些不安。管虢公不覺皺起眉頭,茫然盯著腳下,沉思了許久,顫巍巍走上前,又顫巍巍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