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申元邛也不故作清高,將穆元雄迎入“澄心殿”,薑幼儀薑花魁親自奉上茶湯,一來表示鄭重,開元宗穆長老的名頭如雷貫耳,小小妖族不敢輕待,二來暗示棲凡觀收納狐族,日後相遇,留幾分香火情。穆元雄明白他的用意,些許小事,並沒有放在心上,喝過茶,寒暄一二,待薑幼儀退下,他才斟酌言辭道明來意。
肉身乃渡世的寶筏,芽因大師心狠手辣,壞了他陽道,縱然練成“先天一炁”,躋身此界頂峰,但道途中塞,飛升無望,為此穆元雄踏遍山與海,終未能覓得良方,對芽因大師的痛恨潛滋暗長,乃至暗中撥弄手腳,欲將棲凡觀徹底拔除。那一夜,他親眼目睹血雲壓頂,如猛獸吞噬一切生靈,凶焰彌天,心驚膽戰之餘,落荒而逃,生怕暴露氣息,遭罹池魚之殃。
芽因大師毀於血雲下,他的痛恨絲毫沒有減輕,反而愈演愈烈。曇羽子僥幸脫逃勾起了他的注意,穆元雄確認她與血雲之主無關,逃出生天純屬偶然,這才存了貓戲老鼠的心思,拿徒弟出氣,以報當年芽因的一箭之仇。然而正當他踏入臨湖軒“月苑”,打算將其擒下,好生淩辱折磨一番,申元邛現身阻攔,令他立刻打消了念頭。
穆元雄修持《先天一炁聖元經》,觸摸到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理,察覺申元邛氣機與天地混而
為一,如冰山一角,高渺不可知。深埋在心底的一點念想再度浮出水麵,當時不戰而退,過後打點供奉,林林種種,隻為今日登門結個善緣,埋下伏筆。他別無所求,隻願補全殘破的肉身,覓得一線飛升的機緣。
申元邛打量了他幾眼,心中有些犯難,此事談何容易,就算有靈丹妙藥,也沒法憑空變出來,除非是將肉身整個換過——一念起,諸念生,他眸中閃過一絲黃芒,徐徐道:“陽道既壞,殊難複生,穆長老欲舉霞飛升,除非是奪舍重生。”
穆元雄苦笑一聲,正如對方所言,神魂奪舍肉身,這是隱患最小的法門,然而有兩重阻礙擋在眼前,一來《先天一炁聖元經》妙用無窮,卻無助於神魂,神魂不夠強悍,奪舍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二來即使奪舍一具肉身,之前錙銖積累的道行化為烏有,一切又要重頭開始,平添無數艱難。他沉默良久,長長歎了口氣,不到山窮水盡,迫不得已,又怎會賭上性命,冒著天大的風險?
穆元雄心灰意懶,神情流露出蕭瑟之意,起身拱手道:“叨嘮申觀主了!舊仇已了,穆某別無牽掛,就此作別,日後棲凡觀如有所需,隻須告知一聲,開元宗力所能及,定不會推辭……”他深知對方道法深不可測,身懷至寶,劍意一出肅殺萬物,這等人物萬不可得罪,開元宗折節下士,吃虧就是占便宜,棲
凡觀日後定能脫穎而出,與“三聖宗”相匹敵。
申元邛不動聲色,從袖囊中摸出一塊骨殖,大小如一截指骨,染有一點墨痕,幽深晦暗,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氣息。穆元雄見狀為之一怔,重新入座坐定,目不轉睛盯著那一點漆黑,眉心糾結成一團,似乎有所察覺,又不敢確定。
申元邛道:“穆長老修持‘先天一炁’,見微知著,這骨殖之中留存些許道法,若能將其徹底煉化,壯大神魂之餘,更有種種不可測的妙用,穆長老可願一試?”
穆元雄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伸手將骨殖拿起,仔細看了一回,道:“這道法……似有些古怪……”
申元邛道:“道法來自上界,與此界天地相抵牾,無礙舉霞飛升,非但無礙,且有……”
頓了頓,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穆元雄立刻聽懂了,他試探道:“這道法可是與天庭有關?”申元邛唯一頷首,似乎有所忌憚,穆元雄心如明鏡,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以“先天一炁”煉化道法,壯大神魂,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剩下要做的就是找一具適合的肉身,提前修持《先天一炁聖元經》,打下基礎,供日後奪舍所用。堵塞飛升的關隘忽現一條羊腸小徑,穆元雄心情激動,將骨殖牢牢握於掌中,鄭重其事謝過申元邛。
時不我待,穆元雄沒有多耽擱,匆匆告辭而去,恨不能脅生雙翅飛回宗門,即時閉關修
持,然而急也沒有用,掌門閉關未出,他也不能拋下一切隻顧自己。體內“先天一炁”流轉不息,手中骨殖有所感應,一忽兒冷一忽兒熱,似乎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穆元雄一顆心更是火熱,提醒自己回去後挑幾個得力的弟子,日夜守在棲凡觀山門外,一應供奉不可缺失,申元邛手中的骨殖,定不止這麼一枚,日後還須求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