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四宮二十八殿,波詭雲譎,暗流湧動,魏十七隻是恰逢其會的卒子,根本進不了棋局,被遺忘在碧落殿,無人過問。他也不以為意,獨自回到輪值洞府中,裏裏外外看了一遍,不禁歎了口氣。周吉,陰元兒,屠真,定慧和尚,俱非慣於侍候之人,日常打理洞府,聊勝於無,不能細看。
他思忖片刻,從青雀精魂屏中將沈幡子放出,命其拂拭灰塵,灑掃庭除,當一回幹粗活的侍女,以觀其性情反應。沈幡子擱下琵琶,彎腰將裙裾打了個結,默不吱聲,往來於亭台樓閣之間,手腳輕巧麻利,沒有一絲多餘的舉動,無移時工夫,便將一切打點得井井有條,雖然隻是一瓶一鏡一石一木的細微改變,卻令人生出煥然一新的錯覺。
魏十七也不將她收回青雀精魂屏,由著沈幡子在洞府內自行其是,她也不逾規,在水榭中找了個角落,抱著琵琶坐於美人靠,默默注視著水麵,一言不發。
周吉矚目良久,忽然開口問道:“此女是誰?”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將其來曆略略了幾句,聽得是一傀儡,周吉似乎有些釋懷。魏十七心中一動,鬼使神差試探道:“將此女贈與你消愁解悶,可好?”
周吉愣了愣,咧開嘴,露出滿口爛牙,笑而不答。那一刹那,魏十七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個渺、冷漠、多疑、固執的自己,一步踏錯,一句話錯,便是萬丈深淵。那一刹那,他心軟了,探出的食指抬起又落下,自嘲地笑了起來。
他想看看,那個承載了過去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二人兩兩相望,魏十七目光幽邃深遠,仿佛一下子看透了他所有的秘密,周吉有些心慌,按近在咫尺,他心緒的些許波動,瞞不過魏十七的雙眼,幸賴心竅間藏有宇文始渡與他的一縷魔本源氣,無形無質,無色無相,玄妙別有不同,堪堪掩飾了過去。
魏十七久久沒有挪開視線,愈看愈深,周吉差點以為自己撐不下去,忽然間靈犀的聲音傳入洞府,自陳奉碧落殿主之命,前來拜會上師。
周吉趁機退下,魏十七親自將靈犀迎入洞府,邀至水榭之上。
靈犀容貌秀麗,衣飾華美,神情稍嫌木訥,一板一眼見禮畢,看了一眼水榭一角的沈幡子,遲疑片刻,先奉上一鬥“星藥”,而後言曹、崔、聞、謝四位宮主頒下敕令,諸殿供奉輪值,不得擅離,留於洞府潛心修煉,聽候調遣。
異域賭鬥斬了史巴頭,隻得三合星藥,如今憑空得了一鬥之數,確是厚饋。不過魏十七親曆極之變,並不意外,隨口問了一句緣由,靈犀隻道“不知”,沒有多一語。
交付星藥,言明敕令,靈犀並未即刻告辭,她邀魏十七前往碧落殿一行,殿主有客來訪,欲請他相見。
魏十七微一沉吟,隱約猜到幾分,他祭出青雀精魂屏,將沈幡子收入屏中,隨靈犀而去。
離了輪值洞府,一路轉過闌幹,登上丹陛,踏入碧落殿中,遙遙望去,碧落殿主沈辰一居中端坐榻上,左旁有一嫻靜女子,芙蓉如麵,風姿綽約,一雙妙目投於自己臉上,隻覺這幽深的大殿憑空亮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