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火車站,我從背包裏掏出手機,一直沒有開機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離家出走,猶豫著要不要開機的原因是因為我害怕在開機的一瞬間,不能看到我想要的答案。
“伊沫。”我當然知道岑楊這個時候開口所謂何事,他想知道我的回答,對他那句表白語的回答。
我把手機慢慢地放到衣服口袋裏,抬頭看了岑楊一眼,接著慢慢視線往下,從他充滿期待的眼睛,到他因為緊張而緊緊抿著的唇,最後,停留在我的腳尖。
氣氛一瞬間變得沉悶而尷尬。我在心裏嘲笑自己,鼎鼎大名的伊沫竟然也會有這麼一天,因為不想傷害關心自己的人而詞窮,因為無法準確地表達心裏的真實想法而感到慌張和愧疚。
對,就是愧疚。
這種糾纏了我十二年的情緒,這種在我每每絕望孤獨的時候啃噬我心靈的情緒,這種我拚盡了所有力氣都想要逃離的情緒。在這個瞬間,突然像是原本封印得當的潘多拉魔盒,被某隻無形的手輕輕打開,而後,洶湧而出。
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被心裏的那些情緒淹沒的時候,岑楊說話了。
“嗤!”頭頂上是男生有些灼熱的掌心,岑楊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發,聲音是無奈多過失望的情緒,“演唱會氣氛那麼好,我隻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很難回答嗎?”
“不難。”雖然聽到他這麼說,但是從他剛才等待我回答的時候的那個表情我就知道,他隻是為了緩解我的情緒而已。我握緊拳頭,咬了咬牙回答他,“我有喜歡的人。”
並不是拒絕岑楊的借口,而是我真的有喜歡的人。那個會在我哭泣的時候為我擦幹眼淚的人,那個在我絕望的時候給我信賴和倚靠的人,那個會無時無刻關心著我,溫柔對待我的人。
真是對不起,岑楊,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再也沒有辦法為你騰出一個位置來。
“喂,我開玩笑的!你,你不會當真了吧?”岑楊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孩有些俊朗的側臉。我雖然不很聰明,但是也不笨,怎會不知道他故作灑脫的笑容裏的點點落寞,又怎會不知,他那句話並非玩笑,隻為真心。
既然他這樣說,我又何必拆穿呢?不給人負擔的喜歡何曾不是一種仁慈。
“哎,對了,你下一站想要去哪裏?”岑楊並未理會我臉上的各種情緒,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很是熟稔地問道。
“張家界。”我想都不想就說出了三個字,對張家界的向往怕是從看了《阿凡達》就開始的,一直很想去看看那兒究竟是個怎樣神奇的地方。我曾試著向媽媽提議,暑假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張家界玩,可是媽媽卻以工作太忙為理由拒絕了我。
“好,我陪你去。”我不知道岑楊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是否有過點點猶豫,可是在那幾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我竟然有點微微的感動。那種感動仿佛把我拉回了很多年前,我仿佛看到多年前蜷縮在角落裏的自己,以及那隻朝我伸出的手——
“伊沫,過來,我陪著你。”
我就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跟隨岑楊一起踏上了南下的火車,一起踏上我夢寐已久的道路。
張家界,我來了。
或許是折騰了這麼久,我有點累了,把頭靠在車窗上閉上眼睛假寐。身邊有人的手機響了,鈴聲是一首不知名的老歌。裏麵有幾句歌詞是這樣唱的:“你忘了吧所有的甜美的夢,夢醒後多久才見溫暖的曙光……”
我睜開眼看著飛速倒退的樹木,忍不住悲從中來,如果時光也會倒流那該多好。如果一切都不曾發生,那我也可以像身邊無數個女孩子那樣開心地玩鬧吧,我也可以有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家,那麼,也不會有這場看似鬧劇的離家出走了。
我的視線落在被我緊緊地攥在手中的手機上,我有些遲疑,要不要開機呢?我有些害怕,又有些猶豫,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是害怕開機之後鋪天蓋地指責的信息還是害怕一片空白的屏幕呢?
“嘿,你把手機抓那麼緊幹什麼?都要捏出水來了。”岑楊開著玩笑,“拜托,你那手機那麼舊,沒人看得上的。”
岑楊的話讓我嘴角微微上揚,感覺好像沒那麼緊張了。
“要不要喝水?”坐在我身邊的岑楊從包裏掏出一瓶水遞給我。
我搖搖頭卻還是接了過去。
“幹嗎愁眉苦臉的,來,笑一笑!”岑楊是個聰明人,這次離家出走的始末我並未對他提及,但是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不在我麵前提任何此刻能被我稱為敏感的字眼。
“被責罵了怎麼辦?”我卻答非所問。其實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裏還是有種奇特的感覺的。
“責罵?”岑楊的嘴角微微揚起,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很是美好,“伊沫,你個笨蛋,責罵才是愛啊!誰去責罵一個毫無關係的陌路人呢?”
我心一橫,按了開機鍵。嗯,是,即使被責罵也毫無關係。
一開機,刷刷的幾十條短信幾十條通話提醒映入我的眼簾,我的心頓時泛起濃濃的暖意,或許是我多想了,或許媽媽隻是不善表達,她……還是關心我的。
這幾十條短信和幾十條來電提醒幾乎都來自同一個人,韓翊。
隻有一條短信是媽媽發來的,簡單的一句話:“你在哪兒?”
看到這句話,我忽然像小孩子一樣任性起來。我就和媽媽玩玩捉迷藏的遊戲吧,我要讓她找不到我,讓她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