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北曲(4)(1 / 3)

趙團望了望狗狗,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就接過被褥烤被褥。二少爺烤好了被褥就躺在床上自個兒將被子焐到了自己身上。二少爺燙得似豬挨了刀,狗狗一聽到叫聲就急忙壓在了二少爺身上。二少爺滿頭是汗水。二少爺喊:“狗狗!你龜孫想焐死我呀!”叫了一陣之後,二少爺就很香地打起了鼾聲,狗狗從喧鬧落入沉靜就感到很失落。那時候外麵已經大黑,狗狗惦記著大少爺就躡手躡腳地走出了下房。

狗狗走到房門不遠處突然聽到房裏有響動——那響聲非常異常。他停了邁步遲疑著,但終於沒扭身拐回去……

狗狗走出下房的時候天已大黑,趙家後院裏的假山竹林已一片模糊。大少爺的閣樓裏亮了燈光。大少爺的剪影在窗戶裏閃動,頭發很亂的樣子給狗狗留下強烈的印象。這時候狗狗看到了仆人老季,老季失魂落魄地正朝畫室走著。狗狗突然想起了什麼,急急跑過去,攔住了老季,很凶地問道:“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老季的雙目顯得極其空洞,很茫然朝前走著,邊走邊自言自語道:“我把二少爺捂死了!那小寶貝可是我的女兒呀!”

狗狗瘋似的跑進自己的臥房,猛地掀開被褥,看到二少爺趙團果然麵色烏青,眸子很可怕地上吊著……狗狗驚叫一聲,然後就失魂落魄地朝前院奔跑。狗狗邊跑邊呼叫著大少爺趙欣,淒厲的叫聲通過走廊、月亮門、八角門朝前方傳遞,黑漆的夜空裏似遊蕩著無數的響尾蛇,製造著恐怖的氛圍,讓人毛骨悚然!

下人狗狗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少爺住的小閣樓前,突然被一個冰涼的硬物頂住了胸膛,待他定睛看清麵前的景狀時,一下驚駭得麵如死灰。大少爺趙欣被兩個日本兵從木樓上架了下來,四雙牛皮戰靴踏擊木梯的聲響撞擊著夜空,像踏在了狗狗的心髒上。

日本人點亮了火把,趙家後庭院在火苗的躥動中顯得搖曳不定。狗狗看到十幾個日本人分成了兩排,寒亮的刺刀在木梯走廊間散發著死亡的光芒。大少爺趙欣倔強地朝後仰著頭顱,嘴裏高喊著什麼,被兩個粗壯的日本人推推搡搡地拽下了木樓。

狗狗望著可憐的大少爺,禁不住哭喊道:“大少爺,二少爺被老季用被子捂死了……”

趙欣掙紮著止了腳步,扭頭問狗狗說:“你說什麼?”

狗狗哭著說:“二少爺被老季用被子捂死了!老季說小寶貝是他的女兒!”

日本人把大少爺趙欣摁進了摩托車的邊鬥裏。

一個小頭目從畫室內取走了那幅《北曲》。

趙欣狂叫著什麼,被日本人用毛巾堵了嘴巴。大少爺掙紮的身影就成了某種啞劇造型和幻影。幾輛綠色摩托車呼嘯著開出趙家大院。狗狗不顧一切地追趕著。隨著一聲槍響,狗狗手舞足蹈的樣子就永遠鑲嵌在了日本人侵占陳州的那個秋天裏。

1966年10月,紅衛兵在太昊陵古廟內發現了侵華日軍駐陳州小隊長本田義夫的手記。手記是用中國皖地產的宣紙緝成。宣為熟宣,已經泛黃,後麵幾頁被蟲噬爛,但字跡隱約還能辨認。本田義夫很詳細地記載了有關趙欣被押到教堂後的事情。本田義夫說,趙欣被帶進教堂的時候已是夜間十點多鍾。教堂的草坪上燃燒著數堆大火,火光通紅,映得綠色的草坪變成了殷紅色,像一汪汪緩緩流淌的血。川原弘舉和神甫薩洛特站在教堂的台階上,教堂的周圍全是頭戴鋼盔手持三八大蓋槍的日本兵。雪亮的刺刀很整齊地映著火光,使得侵略者於光亮之中更加猙獰無比。神甫薩洛特麵色灰暗,極其慚愧地望著草坪上一群群“迷途的羔羊”。草坪上無數的中國女人被剝光了衣服,很白的膚色與火光相映生輝,組成一個個的亮團。她們害羞地擁擠在一起顫抖,似突然遇到豺狼襲擊的綿羊,驚恐的眼睛裏露出恐懼的哀憐,讓人不寒而栗……

場地寂靜如死。

這段粗俗不堪的手記雖與1938年10月19日《河南民國日報》的“中央社18日電”有些出入,但基本事實還是相同的。那篇“電訊”中說:盤踞陳州之敵18日晚突然包圍城南天主教堂。教堂內婦女數百人被迫將衣服剝去焚毀,裸體聚處,敵人自由出入,任意奸淫,儼如鬼蜮世界……事實上,本田義夫的手記上對日軍的那次“突然襲擊”教堂有著較為全麵的記載,更有一些鮮為人知的東西。趙府大少爺趙欣被帶進教堂的時候,除神甫薩洛特外,日本人已殺死了教堂內的所有男教徒,甚至連神甫薩洛特的那位華人啞仆也未放過。教堂內的聖像上濺滿了血,白色的蠟燭染成了紅色。接著,日本人打出了一顆陰森可怖的黑吊星信號彈,不久,從王店、許灣村的方向冒出了一股股黑煙,隨後騰起一陣黃煙裹著火焰,照得夜空通紅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