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禮明一邊跟出來一邊說:“你到我這兒來幫忙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桑妹說:“我幹不了這一行。”
申禮明明顯地感到失落。500塊錢沒送出去,他的計劃一出手就受挫,想不到桑妹是這麼個死心眼的人。
林振方和陳朋正在包間裏等人。林振方有點坐不穩站不安的樣子,一再問:“彭先生不會不賞臉吧?”
“不就是個窮酸的讀書人嗎?”陳朋有些瞧不起地說,“那天,我見他脫了鞋,襪子都是破的,放著那麼多財閥闊佬你不巴結,怎麼偏偏在他身上下工夫?”
“這你就不懂了。”林振方老謀深算地說,“這和下棋一樣,看一步走一步,臭棋,走一步看三步,那才叫真功夫。”
這時樓下跑堂的叫:“彭先生到!”
林振方三腳兩步地迎出去,連連對來人作揖,說:“快請,快請。”
來人彭景陽是知識分子氣質,穿一身不合身的西裝,鼻梁上架著斷了一條腿的眼鏡,落座後,脫去西裝上衣,陳朋差點笑出聲來,彭景陽的衣袖是破的。
林振方親自替彭景陽把上衣掛起來,然後對陳朋吩咐:“叫他們走菜。”陳朋打起簾子出去。
彭景陽喝了一口茶,說:“林先生一再為我破費,令我彭某人寢食難安。我怎麼也想不通先生到底圖的是什麼?”
“什麼也不圖。”林振方說,“我們家窮,我們哥幾個,除了老三,從小都沒念過書,所以我特別敬重有學問的人,就這麼回事。”
陳朋回來,跑堂的開始陸續上菜。
其實,林振方這是放長線釣大魚,他會做虧本的生意嗎?
林振方是偶然在山裏碰上這個彭先生的,見他拿著羅盤這邊測測、那邊量量,先時以為他是個看風水、尋找墳地的,後來看又不像,最後叫他悟明白了,這人可能是探尋錫礦的。馬來亞山地裏盛產錫,好多外國佬辦錫礦發了財,這不等於找寶嗎?
他便下決心籠絡彭先生。這正是時候,他一副窮酸樣,給他點好處,他會感恩一輩子。後來林振方又發現,彭先生去過考文垂莊園幾次,出來時冷冷清清,威廉斯都沒有出來送,他料想彭先生可能受雇於考文垂,但不知什麼原因受了冷遇。他要在別人受冷遇時給人雪中送炭。
滿上酒,林振方舉起杯,說:“我敬彭先生一杯。”
彭景陽喝了個滿杯,說:“照你這麼說,天下的讀書人你都要結交了?你就是有金山、銀山,你也破費不起呀。”
陳朋插了一句:“我們林老板跟你對脾氣,就喜歡你這個人,什麼也不圖。”
彭景陽又獨自幹了一杯酒,很傷感地說:“這世道,像林老弟這樣好心腸的人不多見了。你若不接濟我,我怕是連飯都吃不上了。”
林振方說:“不是有一家英國公司請你來的嗎?他們該管你呀!”他想探探底。
彭景陽氣憤地說:“他們是無利不起早。從前,我給他們公司在吉隆坡找到了很厚的錫礦,他們把我當神仙一樣供奉。這回找礦沒有立竿見影,他們就不拿我當回事了。我最恨卸磨殺驢的人,他們也太鼠目寸光了,就準知道我找不出富礦來?”
“那是。”林振方說,人總得講點義氣。
彭景陽說:“昨天我和威廉斯先生幾乎談崩了,他說一個月內再找不到礦床,叫我卷鋪蓋走人。欺人太甚了,我們是有合同的呀。”
林振方問:“威廉斯?是那個又開橡膠園,又有甘蔗林、糖廠的英國佬嗎?”他是明知故問。
彭景陽點點頭。
陳朋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問,若是找到了錫礦,是不是一本萬利呀?
彭景陽道:“豈止是一本萬利?簡直是沒本的生意,等於地下有個金庫、銀庫,你雇一夥人去挖就是了。”
陳朋看了林振方一眼,似乎看穿了主人的用心。林振方又給彭景陽勸酒,並且說:“從今天起,你搬到我那兒去住,好吃好喝供著你。”
彭景陽說:“那我怎麼好意思呢?無功不受祿啊!”
“這都是緣分。”林振方說,“誰讓我認識你了呢?又誰讓我跟你一見如故了呢?”
這一說,彭景陽也很高興,不住地飲酒。
林振方問陳朋:“怎麼還不來?”
陳朋剛說了句“我去催催”,門簾子掀開,妓女花紫荊風擺楊柳般地走進來。
彭景陽眼睛看直了:“這、這不是名震東南亞的花仙——花紫荊嗎?”
林振方請花紫荊坐下,替她斟了酒,說:“是呀,聽說彭大人請,花紫荊能不來嗎?她也是敬重有學問的人啊。”
彭景陽見花紫荊衝她笑,就說:“我可沒那麼大造化。聽人說,趕到翠煙樓去看花小姐一眼,都要出半塊銀洋,我沒這半塊銀洋,老鴇子根本不讓我進。”
花紫荊端起一小杯酒,站起來,端到彭景陽嘴邊,說:“這位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彭先生吧?今天您一文錢不用花,不但可以看個夠,我還要敬您一杯。”
彭景陽有點受寵若驚,連忙站起來,就她手喝幹了那杯酒,又趁勢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花紫荊假意打了他一下,彼此大笑。
彭景陽給她夾菜,又把椅子靠過去,摟住她的腰,做出猥褻狀。
林振方向陳朋使了個眼色,二人悄然退了出來。跑堂兒的端盤子來來往往,他們礙事,便先後走進廁所裏。林振方說,進來了就尿一泡吧。
林振方和陳朋在撒尿。
陳朋說,今天花紫荊肯來,真給麵子呀,花了這麼大的價錢,自個撈不著,卻送給人家摟著睡,虧不虧呀。他知道林振方向往有朝一日嫖一回花紫荊是宿願了。
“你懂什麼?”林振方邊係褲子邊說,“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你等著吧。”
陳朋說,這下子,可就把租房子賺的錢全塞到妓女腰包裏去了,值不值呀?那個姓彭的萬一是個窩囊廢,那可慘了。
林振方不以為然地說,這和賭錢一樣,押大注、賺大錢,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也保不準全押正了。
陳朋不無擔憂地望著他:“我看你這步棋走的玄。我跟著你不上算。”他想,如果姓彭的不是廢物,威廉斯能跟他翻臉?
林振方說:“不上算也得跟滿了10年。你是輸給我的,10年跟班你是賴不掉了。”
“那我認了。”陳朋說,“這家夥天天背個羅盤滿山轉,我看他倒像個看墳地的風水先生,找礦是騙人的把戲。”
“真能看一塊好墳地也好啊!”林振方說,“萬一找塊皇帝田、龍脈,我就把祖墳遷來,說不定後人出皇上呢!”說畢得意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