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鉤，想釣我上去，我則放長線，等著釣你的大魚。賺了是我的，賠了是你的，這主意不錯。
申禮明沒想到林振方來找他。他曾對別人說過，林家隻有老二有幾分韜略，雖然分文不名，卻能把同鄉會高會長的豪宅弄到手，這也叫本事，申禮明才不相信鬼宅的事。
他很客氣地接待了林振方，不過語中帶刺，他說在家鄉時，林家的人就看不起他，不與他來往，今天怎麼肯屈就登門了呢？
林振方說，鄉裏鄉親，人不親土親，一起闖南洋，有事理應相互照應。
“這話我愛聽。”申禮明說，“等混出個樣子來，我還想創辦個同鄉會館呢。”
“這是好事。”林振方附和地說，“你如今財大氣粗，理應你出這個頭。”
申禮明說：“你不來找我，我還想去見你呢。”
林振方問：“有什麼事要我辦嗎？”
“沒事。”申禮明說，“我恍惚記得，桑妹是你的未婚妻吧？”
“是。”林振方說，過去沒見過，媒人介紹的。
申禮明欲言又止，林振方覺察了，說：“對了，你們下南洋是一條船出來的，又一起遇上了海盜。”他也想趁機問問當時的情景。
申禮明說：“是呀。”又是欲言又止。
林振方心裏不落底，忙問：“你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啊，沒有、沒有。”看出他是明顯在支吾。
林振方不禁憂心忡忡起來，竟忘了借錢的事。
申禮明親自給他倒茶，問：“你不會是想來賭一把的吧？”
林振方說，一來沒本錢，二來也沒癮。
“本錢嘛，我可以借你。”申禮明說，“你想賭大小，還是賭撲克牌？”
林振方搖頭，趁機說：“既然禮明兄說到可以借我賭資，我就破著臉求你了。我急需一筆費用，想在你這拆借一下，一個月就還。”
申禮明說：“到賭場來借錢，隻能用於賭。這規矩你不懂嗎？”
林振方大失所望，一句話說不出來。
申禮明又笑了：“不過看在同鄉分兒上，你可以破例。你想借多少？”
“五千，五千不行三千，三千不行兩千……”
申禮明哈哈大笑起來，他說：“這麼小的胃口啊！行，五千。”
“太謝謝你了。”林振方真有點喜出望外。
申禮明突然問：“我聽說，那個東南亞一枝花，花紫荊叫你包了？你借錢是不是往她身上填啊？真不能小看你呀，你的豔福不淺啊。”
林振方說：“我是何等樣人，敢包這麼個紅得發紫的人。不是我，是一個地質師包的。”
申禮明說：“地質師是你養著的吧？你不用說沒這回事，我早查明白了。你告訴我，你養個地質師幹什麼？”
林振方先時很窘，但很快鎮定下來 。他說，哪是什麼地質師呀！他其實是個看風水、看墳地的人，好吃好喝地供著，是想讓他給自己找一塊有風水的義山，保佑後輩人升官發財。
申禮明哈哈大笑，說：“你想得倒遠。哪天，你請他來給我看看宅子，看我這場子能發到什麼地步。”
“行啊。那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林振方說，“其實，你這宅子還用看嗎？若風水不好，能發到這地步嗎？”
“也是。”申禮明說，“你和桑妹什麼時候辦喜事呀？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那哪能呢。”林振方說，“在南洋還沒紮穩腳跟，我不忙。”
申禮明話中有話地問：“桑妹怎麼不到你那兒去？她對你親熱嗎？”
這次更加引起了林振方的警覺，他說：“你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也沒什麼。”申禮明又顧左右而言他了，“桑妹是天生的美人坯子。美人嘛，人見人愛，倒不如醜女保險，沒人惦記著。沒聽說嗎，醜妻近地家中寶。”他故意閃爍其詞，讓對方猜疑。
一聽這話，林振方果然更不放心了。他說：“申大哥，你肯定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是不是……桑妹叫海盜……怎麼著了？”
“那你自己去想吧。”申禮明說，“海盜個個都是長久不見女人的惡魔，不用說見著美女了，就是老母豬，都想騎上去。”這是暗示法。
林振方呆住，半晌問：“那，桑妹也……”
“上了海盜島，男女是分著關的。”申禮明說，“誰也沒當麵看著什麼，這事又不好問。”
林振方像被霜打了一樣，垂頭喪氣。
申禮明說：“其實，隻要你喜歡桑妹，你不必多想這些，到底不是她主動賣身。倒是她跟你家老三的關係，你該問問。”
林振方再度緊張起來，幾乎無法自製，老三和桑妹怎麼了？他們有事？
“我也沒抓住。”申禮明說，“兩個人一起在海上呆了那麼多天……這事呀，最能猜到的是你，她跟你熱不熱乎，她跟老三近不近乎，你能沒個感覺嗎？”
林振方臉色大變，直咽唾沫。
樹林旁停著林振雄包租的車。
林振雄正在吃雲吞麵，吃得熱汗淋漓。
桑妹輕盈地走來，手裏提著一個罐子。她說：“又是一碗雲吞麵，你天天拉車這麼累，這不是要把身子拉垮嗎？”
她打開罐子蓋，夾出幾塊烤乳豬，放到他碗中。林振雄吃了一塊，說“真香”，又夾起一塊給桑妹，說：“你也吃。”桑妹向後躲，他的筷子一直向前伸，桑妹的頭已經頂到木板牆上了，沒辦法，她隻好吃了那一塊肉。
桑妹問：“大哥沒來吧？”
“沒有啊。”林振雄又盛一碗雲吞麵，說：“我剛放下車，也許他來了我不在。他找我有事嗎？”
桑妹說：“他叫老板開除了。”
“是嗎？”林振雄放下了碗，說：“大哥不是很受洋老板信任的嗎？”
“當老板的都是翻臉不認人。”她說。
“為了什麼事？”林振雄問，“我想是為了工人大夥兒的事，他不是工人的什麼代表嗎？”
桑妹說：“是因為你二哥。”
“二哥？”林振雄說，“這也挨不上他什麼事啊。”
桑妹說：“你二哥去找大哥借錢，你大哥正好剛出車回來，想開車送送你二哥，結果就那麼巧，叫洋老板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