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雄說:“洋老板真不是東西。大哥窩囊了吧?一會兒我去勸他,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處處不養爺,爺去賣豆腐。”
桑妹笑了:“大哥那麼豁達的人,還用你去勸?”
林振雄又吃了幾口雲吞麵,問:“你這幾天到二哥那兒去了嗎?他在忙什麼?”
桑妹說:“我管他的事幹嗎?”
林振雄看了她一眼,說:“你聽我勸一句,你不能對他不冷不熱的呀。”
“他那人,小心眼兒。”桑妹說,“你沒聽出來嗎?話裏話外,他總懷疑我不貞潔,到處打聽。我一看他就來氣。”
林振雄說:“這是因為他喜歡你呀!若是你咋樣他都不管, 那好嗎?”
“有這麼個喜歡法嗎?”桑妹不由得流下淚來,說:“咱倆在海上一起遭了那麼大的難,他不說安慰幾句,反倒還起疑心。這樣的男人,真叫人寒心。”
見她哭了,林振雄想找毛巾叫她擦淚,可取下毛巾一看,黑乎乎的,便伸出手去替她拭去臉上的淚。
恰在這時,林振方腳步沉重地走來,正好看到了這一幕。這一下,林振方怒火中燒,用力跺了一下木板,轉身就走。
林振雄忙站起來叫:“二哥!”
林振方不顧而去。
林振雄懊喪地說:“你看這事弄的,這不是越發讓他疑心了嗎?你今後別來了。”隻好遷怒於桑妹。
“偏不!”桑妹說,“他若這樣胡亂猜疑,我就來個弄假成真給他看看。”氣話裏本來藏著真言。
一聽這話,林振雄嚇得堵起耳朵,說:“饒了我吧,我的姑奶奶。”
“瞧你嚇的那樣。”桑妹說,“說正事吧。別看大哥嘴硬,說不在乎,心裏肯定不好受。他在橡膠園車隊裏是個領班的,混到這分上不容易呀。”
“你跟我說有什麼用?”林振雄說,“誰能聽我的呀!”
桑妹說:“橡膠園那個公主對你挺好的吧?你去求求她,準行。”
林振雄哭笑不得地說:“你這比罵我一頓還難受。我跟人家挨得上嗎?”
桑妹說:“頭一回見麵,就要留你在農場。她那雙眼睛看你的時候,火辣辣的,我看不錯的。”這種感覺,有時隻有女人和女人明白。
“你可真能瞎說!”林振雄說,“你們女人真算可以,完全沒影的事也能琢磨出道道來。”
正在這時,外麵有女人在叫:“林振雄住在哪裏?”
“找你呢。”桑妹捅了他一下,說:“你聽,像那個英國姑娘。”
“又來了!”林振雄披上一件衣服走了出去,桑妹也跟了出去。
水上人家長廊盡頭不是花枝招展的她嗎?
真的是瑪格麗特,用手絹掩著鼻子,身後跟著跟班的。她這樣的人,在這貧民窟裏出現本來就惹眼,加上大呼小叫,一下子驚動了四鄰八舍的漁民、雜工,男男女女都伸頭出來看。
桑妹一看到瑪格麗特,就笑著對林振雄說:“怎麼樣?我能掐會算吧?”
林振雄說了句“你可以開卦攤了”,就迎過去,說:“瑪格麗特小姐找我,是想看看檳榔嶼的另一個世界,開開心?”
瑪格麗特用手敲敲木板屋,用腳跺跺厚木板, 看了看下麵的海水,說真有趣,還有這樣的房子,枕頭底下就能聽海濤聲,浪漫。
林振雄說:“既然浪漫,又何必用手絹捂著鼻子呢?我想請小姐到這水上木屋住幾天,你肯來浪漫一下嗎?”
桑妹偷偷笑了起來,很欣賞林振雄的機智。
瑪格麗特說:“你能住,我也能住。怎麼,不請我到你的房裏坐坐嗎?”
林振雄說了聲:“請吧。”自己帶頭,鑽進了木屋。沒有電燈,玻璃罩燈發出的光昏暗得很。
瑪格麗特環顧四周,家徒四壁,隻有席地鋪著的草席上有一卷行李。她望了桑妹一眼,說兩個人住在一起,隻有一套行李?
桑妹臉紅了,臉色不好看,站起來走到了門外麵。她怪瑪格麗特不知羞臊,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瑪格麗特發覺了,小聲問林振雄:“她生氣了嗎?她生氣的樣子更美。”說著嘻嘻地笑了。
林振雄無奈苦笑:“小姐不可以亂說,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了,她是我未婚的二嫂。”
“對不起。”瑪格麗特卻仍然笑著說,“其實,你們真是很合適的一對。”
這一說,桑妹反倒對這個洋姑娘有好感了。她偷偷地看了林振雄一眼,不怎麼在乎了,走了進來,拿起一個椰子,砍開,給瑪格麗特倒了半杯椰汁兒。
瑪格麗特望著外麵星空下波蕩的大海,說:“這裏真的很富有詩意,遺憾的是富有詩意的地方往往與貧困交織在一起。前年我到北非去度假,一見到美麗的乞力馬紮羅山,我都跳了起來,對向導說,太美了,你們生活在仙境裏太幸福了。你猜他怎麼說?他說,我們可沒發現這裏美不美,我們想的是一日三餐。
林振雄問:“小姐找到我這兒費了不少工夫吧?不知有什麼事,不會是雇車吧?”
瑪格麗特說:“不是我找你,是考文垂莊園的威廉斯伯爵找你,確切點說,是請你。”
林振雄頗感意外:“那不是你父親嗎?我並不認識他呀,他找我幹什麼?”
桑妹捅了他一下,他仍渾然不覺,桑妹隻好直說:“你不正好想見見伯爵嗎?”林振雄這才想起大哥被開除的事。
這回輪到瑪格麗特吃驚了:“這很巧啊,你找他幹什麼?”
林振雄說:“我大哥被你父親開除了。我其實並沒有想去求情。人一有了錢,就沒什麼人情了。我大哥給你們莊園當牛做馬那麼多年,還不是一點小事就被開除。”
桑妹不斷地瞪他,他視而不見,桑妹隻好說:“他這都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
瑪格麗特說:“桑妹比你聰明。如果你又讓我幫你忙,又要罵我,我也不會高興的。”
林振雄也笑了,說討人喜歡,也是一種本事呀。
桑妹說:“你說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