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舊下著。覆蓋了桃花樹,覆蓋了醉客居,覆蓋了此間小村。
妖孽又是在這樣的大雪天出現的。這次來的,除了一大撥隨從外,還有一個小男孩。那孩子粉雕玉琢,卻略顯冷漠。像個小冰塊。說是妖孽的兒子。
爹爹娘親和妖孽在裏間聊天說話,我和小冰塊在外間玩耍。確切來說隻是我和小白在玩耍。小冰塊很冷淡。除了對小白這種龐然大物般的‘貓’,有點興趣之外,其它的一切好似看不到似的。
他不說話我也懶得理他。所以,他突然開口說話時,我嚇了嚇。
“它是豹子麼?”
“白貓。”
“貓?”他冷哼了一聲,“豹子。”
我嚴肅的糾正他,“白貓。”
“白癡。”
白癡?不管是說小白或者我,都是天大的侮辱啊!我一拳揮過去,雖隻是打算嚇嚇他,沒用幾分力,但被他避開了還是讓我有些不爽。
難怪如此囂張鼻孔朝天,原來有些本事。“小冰塊,不錯嘛。我要動真格的落。”
寒冬過去,初春回暖。醉客居外的桃花樹又結花苞了。這天練武回來,爹爹正在院子裏撒花籽。
“小唯,過來。”
“爹爹,小唯幫你。”爹爹搖頭笑,“小唯,明天不用去練武了。我已經和你師父說了。我們一家人出去玩。”我詫異,爹爹從來沒出過此間小村。“去哪兒啊,爹爹?玩多久?”
“鳳國。”
一路行來,萬紫千紅看遍。遇見一處處的風景,路過一個個的人,走過一程程的路。許是春日百花過於靡麗,爹爹總是時不時咳嗽。比往年都厲害。身形更是日益清減瘦削起來。
娘親和我並未對爹爹特別小心。爹爹身子是一直都不好,可爹爹不是廢人!不需要被特別對待!
四月。鳳國。樊城。
那墳塋已有些年頭了,墳前的針葉常綠青樹筆直料峭,幽幽長天。墓碑上沒有墓誌銘,隻有一個名字。‘兒祁寒之墓’。兒?那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爹爹給祁寒的墓上了一炷香,讓我也上香。我恭敬認真的上了三支香。爹爹說,“主子,有什麼話便對他說吧。我和小唯在前麵等你。”
透過那針葉青樹,我看見娘親站在墓前,久久沒說一句話。我問爹爹那墓中的人是誰?
爹爹說那人對娘親是極好極好的。是娘親心底一個結。那人曾經替爹爹愛了娘親許久。爹爹從未對我說過如此直白露骨的話,說的還是這般我聽不怎麼明白的事。一種莫名的恐慌襲來,我緊緊抱住爹爹的腿,“爹爹,你是不是不要小唯和娘親了?”
“小唯,爹爹不會不要你們的。但是小唯,你要學著一個人長大,知道麼?”我點頭,又拚命搖頭。爹爹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笑道,“小唯,就算一個人,也要堅強。小唯不會讓爹爹擔心的,是不是?”我重重點頭。
爹爹有些欣慰的笑了。望著天際變幻明滅的雲彩,自言自語道,“人生天地間,蒼駒過隙,忽然而已……”
那一瞬間,我竟覺得爹爹像是和我在告別。後來才明白,爹爹也卻是在向我告別的……
離開前,爹爹放了一壇‘醉春風’在祁寒墓前。娘笑著對墳墓揮手,“祁寒,改日再來看你啊。”
我想,不論娘親心底的結是什麼,這一刻,應該都解了吧。這才是爹爹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六月。此間小村。醉客居。整個村裏的人看見我們回來,似乎都很高興。大胖現在麵條一樣拉長的身形伶俐的擠過人群,老遠就喊,“楚唯,楚唯,給我帶什麼禮物了啊?”
“四腳蛇!”我沒好氣。
“楚唯,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你別拿出來說了,多傷麵子啊。”
小時候?他現在也不過八歲而已!
村子裏的人倒也沒呆多久,說我們一路勞累,好好休息才好。
這一月,爹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七月初六,流火。我剛踏進醉客居,就看呆了。花紅掩映中,爹爹一身淺綠雲衣,正在裁花。烏發雪顏,眉目似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