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無可無不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當年她初進門,陳夫人雖沒大刀闊斧、明目張膽的給她難堪,但也沒少假借各種名義調教她。像這種雕蟲小技,她當年不知經曆了多少。
新媳婦之所以覺得委屈,也不過是因為麵子嫩,當著眾多丫頭、媽媽的麵,被婆婆挑剔,幾乎不用斥責,就已經麵紅耳赤,羞於見人了。
就因為當眾下不來台階,臉上過不去,乍離開家的新媳婦便會念著從前在家時的嬌貴,想著自己被人服侍,錦衣玉食,不必看人臉色的日子。
要說受多少苦,那是沒有的。
因此李氏便歉然的朝著曼曼笑笑,道了聲“有勞”,便坦然的坐在了陳夫人下首。她和蘇曼曼沒有多深的情份,做為妯娌,也隻不過是在理法範圍內能怎麼好好相處就怎麼好好相處。
遲氏見李氏坐了,也就有樣學樣,挨著李氏坐下,也朝著曼曼瞥了一眼。
她這一瞥,可就比李氏那一笑內涵豐富多了,帶了幾分真實的笑,透著那麼一絲刺目的得意。看吧,你再裝又有什麼用?太太火眼金睛,看出你是麵誠心不誠,故此才要挫磨挫磨你。你不是孝順嗎?那就好好表現一番吧。
在哪都得論資排輩,遲氏很有一種出了口惡氣般的感覺。
她自覺得了陳夫人青眼,便比曼曼有了優勢,身份高了一階,好像這樣就能把曼曼踩在腳底下一樣,這一大早晨所受的怨氣都值得了。
遲氏坐下,朝著陳夫人道:“母親體貼,媳婦受之有愧呢。”
陳夫人嗬嗬笑道:“什麼愧不愧的,要真覺得愧疚,就多吃點,行了,別多話了,天冷,一會兒飯菜就該涼了,別隻顧得說嘴,還不——”
曼曼並不將這些小伎倆放在心上。如果她真的是個剛進門的新媳婦,被婆婆和嫂子們這樣擠兌,說不定真能逼得掉出金豆子來。
可曼曼不是。她在陳府做了那麼多年下人,****正小時候又頑劣不堪,嘴巴惡毒,什麼掛落曼曼沒吃過?陳夫人堂而皇之的扇她耳光她她都能忍受,更何況像現在這樣隱晦的給她難堪?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陳夫人還在跟遲氏客氣,上演婆媳情深,曼曼已經拈起筷子,挾了一筷子小菜,輕嚐了一口,道:“這小菜味道醇厚,隻是色澤上差了些,該放些麻油的。”
朝著蓮媽媽嫣然一笑,問:“媽媽可有麻油麼?”
蓮媽媽被曼曼看的身子麻了半邊,醒過神道:“有,有——”
麻油就在桌邊,曼曼接過來擰開瓶蓋,便澆上了一些,用她自己剛才的筷子在小菜裏一攪,又挾了一筷子,徑直放到陳夫人碗裏。
陳夫人眼角一直打量著曼曼,見她毫無大家閨秀的言行舉止,竟然公然嚐菜,並且用她自己的筷子替她挾菜,就是一陣泛堵,話沒說完,聲音便斷在了喉嚨裏。
曼曼已經連著又替李氏和遲氏挾了菜。
李氏涵養好,隻微微一蹙眉,遲氏卻麵色不愉,開口訓斥道:“六弟妹,你怎麼能用你自己的筷子替太太挾菜?”難道她要讓旁人都吃她的口水不成?
曼曼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有什麼不妥,如法炮製,將喝了一口的燕窩粥徑直放到了陳夫人跟前,聽遲氏話裏滿含譴責,還要不解的問:“怎麼,我哪裏做的不合適嗎?三嫂你教我。”
“你——”見她裝瘋賣傻,遲氏氣道:“真是小家小戶,上不得台麵,難道你娘親沒教過你該如何侍奉舅姑的麼?你自己用過的筷子,再替別人挾菜,髒死了,你叫旁人怎麼吃得下?”
曼曼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這樣,可三嫂你為什麼說髒?我早晨用花水漱過口,還用特製的牙膏刷過牙了……”
越說越不堪了,原來隻是件彼此心知肚明的小事,被她妯娌二人這麼一搗騰,越發覺得口水滿天飛。
陳夫人忍無可忍,低斥道:“夠了。”
遲氏粉麵含怒,低下頭去,曼曼聲音寂了寂,又重新開口,繼續解釋:“這牙膏是經過特製的,據傳說前人留下的古方,裏麵有常見的金銀花、藿香、冰片、薄荷、茯苓、沉香等等藥材……”
所有人都瞅著曼曼。再遲鈍的人也能瞧出不妥當來,曼曼也就適時的收住了話頭,睜著一雙有如小鹿般清澈溫馴的眸子,望望這個,再望望那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蓮媽媽便上前打圓場:“太太,粥涼了,奴婢著人再去端些熱的來。”見陳夫人點頭,忙帶了丫頭把桌上曼曼動過的沒動過的吃食都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