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說不出的‘再見’
她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實在是……總之是心裏別扭得厲害,不管他們現在以什麼樣的身份見麵,她都覺得自己心裏堵得慌,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到底以什麼樣的身份見麵說話都****屁事,偏偏越是這麼想,越是心裏難過,最後決定眼不見心不煩,拍屁股走人。她連去他們見麵的亭子都沒去,直接告假跟伍兒出門逛廟會了。
唉,說是眼不見心不煩,出去散心了,可是一路上都擔心的不得了,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會不會又激動亂發脾氣了,每次發脾氣都弄得自己一身傷,真是不知道這麼出氣有什麼好處。
雖然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他發脾氣了,可是今天不同啊,那個女人不知道會不會說什麼刺激他的話,其實都不用說話,一個眼神都能讓他緊張,一個大男人也這麼敏感,真是要命,真不知道二爺他們是怎麼想的,明知道他見了那個女人會發瘋,幹什麼還要專門請示他見不見嘛,直接回絕就好了,真是自找麻煩。
不過自己更是自找麻煩,他怎麼樣關她個屁事,偏偏就是放心不下啊,真是心軟到家了,真是笨蛋!其實早在他同意和杜豔冰見麵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是在單相思了,發瘋一樣的練習,身上都是瘀傷,隻是為了要體麵的見她一麵啊,像個男人一樣見她一麵,或者說,像一個能再度讓她心動的男人那樣出現在她的麵前,真是個癡心的人!一旦動心,就是一生一世啊!
這麼好的男人,怎麼喜歡的就不是她呢?
不管怎麼樣,她都好羨慕那個叫杜豔冰的女人啊……
這個時間差不多應該談話結束了吧?
想都不用想,燕忠一定會狠狠的瞪著她,嚴厲斥責她的失職啦什麼的,反正他說話都沒什麼分量,她也從來沒有當真過,至於那個人嘛,管他說什麼,她當沒聽到好了,其實,她也很清楚,他根本什麼都不會說的,她隻是個丫頭嘛,他哪裏有閑情雅致管她的心情?
不過話說回來,她是不是應該先去吃了晚飯再回去?要不然蹭不到飯吃,晚上餓肚子就不劃算了嘛!她一路上都胡思亂想的,根本沒有吃東西的心情,再錯過了晚飯,那今晚上可就難過囉!
……
“小姐,我們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裏?”一個丫頭抱怨道。
“就是啊,什麼鬼地方,燕家莊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啊,什麼連個使喚的丫頭都沒有,還說什麼告假出去了,根本是欺負人啊,我們是客人呢,怎麼能這麼冷落我們?”另一個馬上附和。
“不是冷落,根本是在給小姐難堪,姑爺到底在跟那個瘸子說什麼嘛,快點回家啊!”
“噓,你小點聲,這可是燕家,什麼瘸子不瘸子的。”
“燕家怎麼啦?丟人現眼的照樣是丟人現眼,瞧瞧燕家大爺那個模樣,走不了就別硬裝,多難看,都說了他對小姐您還不死心,您看看!”
“嗬嗬……可不是,想想下午那樣,一瘸一拐的,笑死人了,還戴麵具才敢出來見人,搞不好,那張臉連鬼見了都害怕,也不看看小姐您是什麼人,怎麼可能鳳凰配瘸腿兒的醜八怪啊。”
“你們兩個,要胡說,也別在這種地方。”她現在可沒心情聽兩個小丫頭亂嚼舌根。燕知秋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她記得上次收到父親的信上說,他看了她寄過來的信,三天不吃不喝差一點就死了,可又給燕家老三救活了,真是晦氣。
他活著幹什麼?害她也不敢風風光光的回娘家,到現在康城都還有些流言蜚語,雖說當年父親讓人放風造謠燕知秋橫刀奪愛,可還是有人為他鳴不平,所以父親也讓她盡量不要再回康城,她可是康城的第一美豔才女,怎麼也該回來炫耀一下自己如今的富貴榮華,像她如今回來康城都得小心翼翼做人,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個燕知秋,有他在,就沒她的好日子過!
原以為他應該還是一副消沉的落魄樣,沒想到他盡然能走了,真是見了鬼了。感覺完全不是以前那個為了她要死要活的癡情種了,根本就徹底的活過來了嘛,原打算借這次的機會徹底的解決掉這個麻煩,沒想到他都沒跟她說幾句,就把她給支開了,說是和榮士耀兄弟多年不見,很想好好敘敘舊,讓她單獨逛園子來了,霧園屁大的地方,有什麼好逛的!
真是失策!父親難道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還有這個榮士耀,真是個窩囊廢,全指望著他飛黃騰達,搞了半天還是被燕家給製住了,連累她也不得不來給燕家老二陪笑臉,也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好敘舊的。她怎麼就這麼命苦,前一個變成個半死不活的殘廢醜八怪,後一個又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廢物,真是紅顏薄命嗎?
話說回來,燕知秋要不是毀了臉,她還真有點心動了!可他臉上那道疤實在嚇人,叫人夜夜做噩夢,想到要跟他過一輩子,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可奴婢說的是實話啊,這次小姐來,還不是給燕家二爺逼的,故意搶了姑爺的生意,就是想叫小姐來看看他哥哥,哼,真是有什麼樣的哥哥就有什麼樣的弟弟,依奴婢看啊,一家子都是土匪強盜,當初沒嫁過來就對了,也不想想他哥哥都什麼樣了,還想要小姐您回心轉意?再怎麼說,姑爺也還是好胳膊好腿兒的,比個廢物可強多了。”
“敏兒說的對,小姐,這種人啊,早死早了事,活著也是連累別人,還大老遠的連累我們從京城過來,他到底算哪根蔥?奴婢們是賤命一條,累死沒什麼,可小姐是千金之軀,都累瘦了,奴婢是心疼啊,依奴婢說啊,他當年就不應該被救過來,死了大家都清靜了嘛!”
“行了,這種話現在說說就是了,以後不許再提。”要是被哪個路過的丫頭聽見可不好,她好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大家閨秀,說話體麵,是有好家教,好涵養的人。
“奴婢是替小姐不值啊,好歹是燕家大爺住的地方,怎麼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喝茶送水還得我們做客人的自己動手,像什麼話,您說,不把他當死人當什麼嘛?”
“燕知秋當不當死人我不確定,不過,你立刻就要當死人這一點,我就很確定。”
“什麼……什麼人?”突來的插畫,讓回廊上的三個人嚇得花容失色。
“燕知秋當不當死人我不確定,不過,你立刻就要當死人這一點,我就很確定。”
她一向是先禮後兵的,不過今天例外,她想先揍死這兩個丫頭在來教教她們做人的道理。
上前就是一巴掌,葉小姚先打了綠衣丫頭一個耳光,竟敢說燕知秋是廢物,還說他早死早了事,好啊,她今天就讓她早死早升天。
綠衣丫頭驚叫一聲,捂住左臉叫道:“你……你什麼人?你敢打我?”
身邊的粉衣丫頭嚇得一臉慘白:“你……你好大的膽子。這可是榮家的大奶奶,你敢在她麵前放肆?”
小姚轉過頭,衝著粉衣丫頭淺淺一笑:“這回你算是說對了,這園子裏誰不知道,我葉小姚出了名的大膽放肆,燕知秋我都打過,我還怕你?”
抬手也給了她一記耳光。好啊,背地裏詛咒燕知秋死,她現在就讓她們不得好死。
“打你們?哼,我打的就是你們,”葉小姚氣瘋了,他那麼的辛苦,那麼的努力,到最後,竟讓兩個丫頭恥笑咒罵,“我今天不撕爛你們倆個的嘴,我葉小姚三個字倒著寫。”
“哪裏來的丫頭,簡直……簡直是放肆。”杜豔冰這個大家閨秀哪裏見過這個陣勢,突然躥出來的丫頭,滿臉的凶相,尤其是那道傷疤,看起來猙獰可怕,也不由分說,上前就給了她兩個丫鬟一人一記耳光,看她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簡直就不是個女人。燕家莊什麼時候來了這樣野蠻的丫頭,她怎麼從來不知道?
“榮夫人就不用再重複放肆這樣的話了,我每天都要聽好幾十遍的,”葉小姚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我勸你呢,最好還是站遠一點,拳腳無眼,一會兒傷到你了我就不好意思。”
最應該挨揍的就是她,若不是擔心給燕知秋惹麻煩,她立刻就要撕破她的臉。
要不是她放任,或是她心裏也這麼想的,做丫鬟的哪裏敢這麼胡說八道,什麼叫‘現在說說就是了’,就是這兩個丫頭的話說到她心坎裏去了嘛,要不然她怎麼能放任她們在燕家的地盤上詛咒燕家的大爺?這個惡毒的女人。
燕知秋這些年都是為了什麼?真為他不值,真為他不值。
她憋了好久了,從他聽說杜豔冰要來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滿肚子火,今天可是找到出處了。葉小姚也顧不得形象了,手腳齊上陣,拽頭發踢腳,隻要是能用得上的招數,管它好看不好看,能打著人就行,明明是以少欺多,完全占不到便宜的,卻因為一副不要命的架勢,把兩個丫頭嚇得還不上手,隻得大叫救命,杜豔冰站在一邊,嚇得麵如土色,什麼美豔動人,什麼才高八鬥,全有個屁用,這種時候,敢打敢拚敢玩命才有用,此刻,小姚一副不要命的拚命樣,簡直就是所向披靡嘛!
他也曾見過園子裏的丫頭爭吵動手的,可卻沒見過如這般豪情粗曠的,唯有她,也隻有她……可以毫不顧忌形象,毫不在乎後果,毫不吝惜力氣——連自己的手都打腫了,真是……真是個任意的丫頭。不過,一個敢跟他動手的女子,也當是這個模樣才對。
杜豔冰麵如死灰,她這一生恐怕也再難見到現在的場麵,自然是嚇得不輕的,嗬,如今想來,他怎麼會對這樣的女子癡戀多年呢?或許,隻是沒有比較罷了,或許,是自己太執著於所謂的教養學識了,亦或許,是自己和這丫頭待的時間太長了,心情也罷,想法也好,完全的不一樣了。
他應該大聲的嗬斥她的膽大妄為,但現在,他居然有種想開懷大笑的衝動,怎麼會這樣?
燕忠去拉開她的時候,她都不忘再補上兩腳,那模樣真是……真是太可笑了……應該像她那般才好,什麼自尊,什麼麵子,什麼形象,通通都不重要,隻要自己痛快就好!
應該要這樣才好!
她頭發散亂,臉上也有幾道抓痕,顯然也沒占到多少便宜,隻是打法玩命才把那兩個丫頭震住了,他若是晚來個半盞茶的時間,她的優勢也都用沒了,等那兩個丫頭都回過了神來,看她還能怎麼招架。
那兩個丫頭臉都紅腫,看來被打了不少耳光,發髻被拉得亂七八糟,連衣衫都撕破了,這個小姚啊……
“記得你姑奶奶我叫葉小姚,別再讓我見到你們,”葉小姚被燕忠製住了腿腳,不過嘴裏還可以放狠話:“我管你們是誰家的阿貓阿狗,下次見到一定揍扁了你。”
王八蛋,居然敢抓她的臉,沒見到她已經毀容了嗎?還敢下手,真是太輕饒她們了。
“還敢胡說八道,”燕知秋無奈的插嘴,如果他再不出聲,燕忠是完全製不住的。“看你的樣子,成何體統,還不快退下。”
聽他的聲音好像也不怎麼生氣嘛,她還以為他一定發飆呢!
看看自己的樣子也確實難看,衣衫不整,頭發散亂,不用說,臉上也一定掛彩了,真是有夠背,偏偏要被她聽到,偏偏她又忍不住有人說他的不是,偏偏自己又總喜歡衝動,看吧,雖說這兩個臭丫頭被修理得很慘,可她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臉痛、手痛、胳膊痛……全身都痛!衝動是魔鬼,魔鬼啊!
“知道了,”知道他在給她鋪梯子,她又不是笨蛋,當然是順著梯子趕緊往下滑啊。“我先下去了。”
這副尊容被人看到真是有夠糗,總是動完手之後才想結果,都吃了好幾次虧了,怎麼還是記不住教訓呢?這次不知道又要關幾天柴房了。
不過他好像真的不是很生氣呢,她揍了他心愛女人的丫鬟呢,怎麼搞的?搞不好又是自己弄錯感覺了,最近總是不太靈光。
“燕大哥,你怎麼?”怎麼能這麼輕饒那個丫頭,敏兒和倩兒挨打是小事,她的麵子裏子都丟光了,怎麼能這麼輕率了解?“這丫頭行為粗魯,樣貌猙獰,燕大哥怎麼能允許有這樣的丫頭在這裏呢?”
看著杜豔冰從麵如死灰變成氣急敗壞,燕知秋突然覺得很無趣,他曾經瘋狂愛著的那個女人,真的是眼前的這個人嗎?她應該絕色美豔,才識過人,她應該冷傲脫俗,處變不驚,她應該淡漠世俗,如今卻在為幾個丫頭的爭鬥大發雷霆,她怎麼會是眼前的這般模樣呢?到底是她變了,還是自己變了?
一開始在涼亭,當他看到杜豔冰和他丈夫互通有無的那一眼鄙夷,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可笑,難怪小姚每天都氣他太笨太蠢,他早應該知道這個結局的,隻是還在期望什麼呢?
想要證明沒有她也能過得很好?
其實,他過得好不好原本就不應該跟她有關係,在她選擇了榮士耀的那一天起,他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這些年她偶有來信,也是為了羞辱他,讓他好自行了結,那樣她才能再風風光光的回到康城來炫耀她的榮華富貴,如果不是小姚的突然出現,她應該已經得逞了。
他真的錯得離譜,要死,要活,要崩潰,要振作,要清醒,要沉迷……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從頭到尾都不應該跟杜豔冰有關係才對,到底還是自己迷惑了自己。
他一直以為愛一個人就應該一生一世,無論發生怎樣的變故,感情都應該是永恒不變,無論多麼的痛苦,都應該堅守自己的愛情,所以,他一直堅信,他應該是愛著杜豔冰的沒錯。可是今天看到他們兩個的時候,他竟然沒有了當年的心痛,也沒有激動,仿佛隻是兩個普通朋友,他應該要生氣他們的鄙夷,如果在半年前,他一定會立刻崩潰,發狂發瘋,可是今天卻沒了興致,隻是覺得無趣罷了。
他一遍遍回憶豔冰在他腦海裏的樣子,都無法同眼前的這個女人重疊,美貌如昔,隻是……她已經完全是一個婦人了,一個傲慢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婦人!到底是她變了,還是她原本就是如此,變的是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態度。他原本堅信這世上隻應是他才配擁有像杜豔冰這般絕色博學的女子,如今看來,他錯了,她和榮士耀也很般配,否則當年,她又怎麼會決定得那般堅定呢?
有時,想念一個人是會把她無限美化的,到頭來,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早就是麵目全非,真假難辨了。所以,他已經分不清是她變成俗人了,還是自己一開始就弄錯了感覺。
隻是奇怪,他怎麼會到這個時候才發覺這其中的方繆呢?
了悟禪師曾說過,所謂心結,理當隻於自己有關,於其他人都是毫無關係的……他如今當真是明白了,就像小姚說的,反正要吃東西,那為什麼不吃好吃的呢?
反正要活著,為什麼不開心的活呢?
應該像她那樣的,開心就笑,生氣就罵,氣急了就動手,像剛剛……嗬嗬!
他又想笑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想,都會想到小姚的身上啊!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太長了嗎?不知不覺中,她已如此強烈的影響著他的生活。
“她是一向如此的,與我也是大打出手,”他淡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兩個丫頭,若不是她們先招惹,小姚是不會隨意挑事的。
“隻是今天,我倒覺得她絕色動人。”這最後一句是對杜豔冰說的。
那道傷痕對她們而言或許是猙獰可怕,可對他來說,卻是不能言喻的美麗,那是隻屬於他的傷痕,隻屬於他的糾結。
“看來兩個丫頭都傷得不輕,還是先請郎中看看傷吧,”燕知秋示意燕忠推他離開,這一灘渾水,還是讓老二去收拾吧。“霧園簡陋,榮賢弟和榮夫人還是請到東苑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