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瑤荷說我什麼了?”司徒澈自己倒了杯水喝,“你今天不就想問我小瑤荷的事情麼,心情好,你問什麼我就答什麼……前所未有的大福利呢。”
扶桑的確是想問關於瑤荷的,因為南蓮的語氣非常古怪,甚至感覺到和司徒澈所說的話完全相悖,於是她說:“瑤荷神女說……‘不要相信狻猊,他是個狡猾的神,一不留神就會被他騙了!任何親近他的人沒有好下場的!’”
“瑤荷原來是那樣說的啊……”司徒澈垂下眸子,唇邊揚起了笑容。
扶桑看著他,低語道:“扶桑也覺得,殿下總是騙人。”
“啊,所以你們總是把瑤荷的話掛嘴邊,什麼‘瑤荷神女說得沒錯’?”司徒澈微哂,“嗯,我騙了小瑤荷,所以我和她疏遠了。”
扶桑一愣,“是因為,你說你喜歡她?”
天下人都清楚,驚才絕豔的狻猊殿下,根本沒有心。
搖搖頭,幼童的薄唇輕輕勾起,半眯的桃花眼睜開,斜睨著扶桑,將她看得臉紅心跳的,才淡淡說道:“不是,因為我說,她喜歡的是睚眥。”
“不是睚眥殿下,難道是……?”
扶桑低聲重複他的話,猛地抬頭,赤色的眼眸裏充滿了不可思議,以及強烈的動搖。
瑤荷曾對睚眥說,「你要讓他和青蒼天君的約定白費嗎?」
重點的不是「你」,而是「他」。所以她才會說——「狻猊是個狡猾的神。」
隻有經曆過那位妖冶而高貴的緋衣少年的溫柔對待,殘忍拒絕,才會說出帶著恨意的愛語,那是,隱藏在以恨為名的,幽暗不清的愛。
司徒澈打了個響指,強大的結界籠罩住兩人,他看著旁邊的池塘,輕輕吹了口氣,水波瀲灩,映出了不同尋常的景象。
身著綠衣的女子捂住他的眼睛,勾唇淺笑——正是他在進入輪回井時看到的畫麵。
“這是,很多年前我和瑤荷之間的事情。”
一千一百年前——
「狻猊,我聽說,青蒼天君要對你處刑……是嗎?」瑤荷急急地推開他的房門,上氣不接下氣,緊張地看著他。
「瑤瑤知道了?」狻猊將她拉過來,倒了杯茶給她順順氣,「沒錯。」
「為什麼……」她瞪著狻猊,眼神中搖曳著動搖,「青蒼天君說了懲罰是什麼嗎?」
「我犯了罪,降下處罰也是正常吧。」瀲灩的桃花眼半眯,他趴在桌子上,墨色的發絲垂落在腰間,瑤荷忍不住伸手去觸摸他的青絲。
如同這位神明一般,柔順,溫暖,與指尖嬉戲著,發絲糾纏勾引。把玩著他的頭發,會產生與他親密無間的錯覺。
聽聞上古鹽水女神曾與人族廩君相戀,廩君將自己的一綹頭發送給鹽水女神,告訴她願意與她同生共死,但廩君並不願至此停下征戰的腳步,鹽水女神試圖挽留,設下許多障礙,被他一箭射死,據說當時女神頸邊纏繞著廩君送給她的頭發。
在人界的婚嫁習俗中,夫婦在喝交杯酒前會各剪下一綹頭發,綰在一起來表示同心,永不分離。
「……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
瑤荷望著半眯起眼睛的狻猊出神,低聲絮語,因為主人的緊張而不太清晰,幾近虛無。
緋衣青年的睫毛顫了顫。
「瑤瑤,青蒼天君命令我,將心髒埋藏在失魂海底,並且……將我和心中之人,不合天道的記憶全部抹去。」緋衣青年輕聲說道。
「心髒……失去心髒,不就等於不再有任何感情了嗎?而且,心髒不是裝載了堪比生命的執念之人?沒有心髒的話……」瑤荷的臉白了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那……狻猊你,會忘記我嗎?」
「誰知道呢?」狻猊抿了一口酒,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盛滿了醉人的光華,「聽聞,心髒不在,便永遠失去感情,而且忘記一切與執念之人的記憶。不過,這麼多年來,受到這種懲罰的隻有我呢……」
失去心髒的神,會永遠失去感情,然後,忘掉曾經鐫刻於心的存在。
瑤荷怔怔地看著狻猊,在他手中正把玩著七顆石頭,上麵用紅色的筆墨寫上“誓”字,狻猊低垂的眼眸,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溫柔。
紅衣墨發的青年,靜靜地凝視著,肩上忽然一重,他沒有動,是瑤荷。瑤荷在他身後,伸出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小臉埋在他的肩膀上。許久,她輕聲地說:「狻猊……我願意為你修為盡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瑤瑤,有感情的神可是非常可怕的。」骨節分明的指尖觸上了她的手腕,溫熱的觸感讓她的臉微微一紅,卻沒有看見那位溫柔的神祇,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瑤荷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閉上眼睛低語:「狻猊……不要去失魂海,我今晚,會去盜取記錄你罪狀的名冊……」
瑤荷對他,又豈是後來哭喊的那句“他沒有心”堪堪四字就能夠說得清的。即使落得鹽水女神般無力回天的惡果,她也願意。
「瑤荷神女。」狻猊第一次對她用尊稱,她不得愣了愣,便看見那好看的唇一張一合,最終勾起了一個美好的弧度——
「即使你願成為鹽水神女,我也不會是與你相知相戀的廩君……即便是這樣,你這麼做的後果也是相同的。」
「後果……相同?」瑤荷當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