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一品堂,做的是京城最大的賭場花船戲院典當生意,一品堂的老板雷輕羽,從白手起家到一躍成為京城黑白兩道當之無愧的魁首隻用了短短數年,這說明他不僅有手段,有運氣,並且還很有眼光。他很少親自去處理什麼事,他的生意賬目和一些不算大的糾紛雜事平時都由各分堂的副堂主負責,當他們也負不了責的時候就會先去找雷輕羽的軍師孟無雙。
孟無雙人如其名,手揮折扇麵如冠玉,看起來是一個世家紈絝子弟的模樣,所以底下的人都不叫他孟總管而叫無雙公子。無雙公子被重用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值得,他能聽懂九州十六省的方言,跟任何人都能多多少少結點善緣,他還能在一個時辰之內算清厚厚的十本賬目,不出一絲差錯,他還過相當目不忘,清楚地叫得出自己見過的每一個一品堂子弟的名字,給他們安撫或者激勵。這樣的一個人,皇帝若知道了也必然會弄去做大內總管。
晏府的請帖輾轉送到孟無雙手裏的時候他正套上輕裘夾襖準備出門,見了帖子下的留名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靠在書桌旁左手撫著熏香小暖爐思忖了片刻,然後將帖子的折好放到案頭,對等在一旁的副總管梁九說:“今天就給晏府回話過去,說請晏大人定個時間,堂主備席恭候,你親自去。”
梁九遲疑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道:“這晏晚亭現在不過是個被罷了官職的閑人,無權無勢。堂主既然最近有意籠絡陳太師,為何還要對他如此殷勤?”
孟無雙拍著他的肩膀笑了笑:“濫用職權任人唯親,私受賄賂貪贓枉法,你說若是陳太師或者雍王給人落實了這樣的罪名結果會怎麼樣?”見對方滿目茫然,他便自顧答道:“皇上會廢後,與罪者一定逃不過抄家,下天牢。但是晏相既沒被抄家也沒被殺頭,皇上罷了他的職,卻給他留了條後路。晏晚亭這個人,縱是到了絕路也有辦法扭轉乾坤,更何況他現在還沒走上絕路。明白了?”
梁九對這個大總管是很信服的,聽他這樣說,心裏也就明白了幾分,當即專呈到晏府送了回帖。
正好晏晚亭從外麵閑逛完回來,見了回帖就笑道:“我聽廟門口的算命先生說後天是黃道吉日,宜會友人,那就後晚酉時醉仙樓見吧。”
馬蹄踏在青石板的路上,濺起一路的水花駛出了小巷。秦鑲等馬車過去了才從屋簷下的石階上走下來,將手中的油紙傘收攏了,然後慢慢往巷子深處走。循著依稀的記憶,他在一處半新不舊的門前停了下來,門上還貼著喜氣的新春聯。
秦鑲抬手敲了敲門,過了半響門吱呀一聲從內打開來。一個穿著花布衣裳的女人站在門後,用半是陌生半是疑惑的目光看著他。秦鑲也楞了一下,問道:“請問何俊是住這兒嗎?”
“你是誰?”
“在下姓秦,跟何大哥是故交。”
女人打量了他一番,又回頭看了看身後,退開一步道:“秦公子請進吧,拙夫等公子好久了。”
秦鑲點了點頭,隨女人往裏走,一邊穿過小小的前院一邊道:“冒昧來擾,還希望嫂子見諒。”
女人在前麵笑了笑:“哪裏的話,公子看得起我家那位才肯光臨寒舍,奴家和拙夫高興還來不及呢。”
“其實我來之前先去了一趟何大哥在西華大街的藥鋪,但是未見開門營業,小弟難得來京一趟,無論如何也想見見故人,索性他的住處倒是還沒搬。”
前麵的女人恩了一聲,又歎了口氣:“公子一定好奇為何好好的藥鋪不開門做生意吧,那是因為——。”她推開半掩的房門,指了指正高坐堂上的兩個陌生人。“他給一品堂的雷老板請走了。”
秦鑲皺了下眉,從廳中兩人的舉動看出了點端倪。“可是因為在下?”
女人沒作答,那兩人已起身向他走過來。客客氣氣地略一抱拳道:“敢問是秦鑲秦公子嗎?”
“不錯,正是區區在下。”秦鑲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麼甫一入京就招上了一品堂,“兩位有何貴幹?”
“不敢,是敝堂的雷總堂主有意要請公子一敘,在下兄弟乃是負責前來接引的。”神色稍嚴峻點的雷門弟子道。
雷輕羽的大名秦鑲當然也聽過,卻是第一次見到本人。他站在小樓旁的空地上,麵前是一片將謝未謝的白梅樹。
秦鑲抬手阻止了下屬通報,沿著走廊拾階而下,在最後一步台階上停下了腳步。雷輕羽正轉注地看著手裏的刀,這柄炎羅刀是他出道就一直帶在身邊的武器,沾過很多絕頂高手的血,刀身卻越來越鋒利,如今也似隱隱含了一種淩厲的霸氣和沸騰的殺氣。他把刀平舉到眼前,手指掠過泛著寒光的刀刃,然後陡然運氣,出刀。一身玄色衣袍隨身而動,如鷹擊長空,龍騰雲海,絕然的刀法卻又溢出了濃烈的大悲意境,原本純白無暇的梅林像是突然間籠進了一片火光之中,刀意如血,洶湧決絕的殺氣染紅了紛紛揚揚飄落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