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秦鑲站在寢宮的窗口,心裏無端地就浮現這首詩。他不是個有雅興的人,忽然想起這幾句是因為窗外這場雨,綿密生煙,微寒如春。有一年春天在洛陽的浮雲城,似乎也下了這樣的一場雨,那時鴻雁司主簿秦思月站在窗邊,遠遠地看著北方的戰場,未曾留意重樓下,雁湖邊還有一襲紫衣遺世獨立,在凝望她。而那個人,也同樣沒有留意站在窗畔女子身後的自己。如今斯人早已香消玉隕,秦鑲感歎的也隻是樓下人忽然興起舞劍留於湖麵的詩句。如今他也在樓下,卻是神色漠然步履匆忙。即使是同樣的情景,換了一個人便再沒了那份情思。不能不承認,他不如秦思月,她在浮雲城主心裏留下了最完美的影子。他現在甚至覺得自己連顧曉婉都不如,他把歡喜悲傷痛苦尊嚴一切都填盡了這份感情裏,卻還不如一個女人的謀算生動感人。
從顧曉婉被找回來到現在,整整七天,易長空未踏進寢宮一步,似乎早就忘記了,這裏還有一個被禁錮的人。
腳步聲忽然從門口傳來。秦鑲轉身看著慢慢走進來的易長空,他大概是有些累了,看了秦鑲一眼,徑直將他拉到了床上。
“城主?”秦鑲隱隱地不安,還沒說話就被按住嘴唇。
“別說話,一個字都別說。陪我睡覺。”易長空說完就將他按倒,自己也脫掉外袍隨後躺到秦鑲身旁,一隻手摟著他的腰,真的閉眼睡過去了。
秦鑲不知道易長空搞什麼名堂,自己又不困,幹嘛要早早地陪他睡覺。可是易長空既不解釋又不讓他說一個字,他隻好木然地躺在那裏,聞著對方的味道,心想易長空這幾天大概是不眠不休地守著顧曉婉累壞了。他這樣累而又沒有防備的時候通常是最好的暗殺機會吧,那為什麼顧曉婉沒下手,她是真的把自己弄成了重傷來演這出戲還是仍然沒有把握出手,或者她是要等自己做了城主夫人之後再下手,到時浮雲城主一死,她就是浮雲城名正言順的主人,那的確比現在就刺殺浮雲城主來得劃算省事,好一個深謀遠慮的計劃!
秦鑲看著身旁人沉靜的睡顏,禁不住地感到絕望,聽到易長空要娶顧曉婉的消息時他就知道易長空對自己原本就少得可憐的信任已經完全沒有了,他現在就是再賭咒發誓地說上三天三夜也比不過那個女人皺一個眉頭管用,他沒有辦法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夢裏是自己最擔心的情景,到處人潮湧動張燈結彩,大紅的喜服下卻是殺人的利劍。他眼看著易長空端起那杯放了劇毒的交杯酒,麵若春風地喝下去,轉眼就唇色發黑五官溢血。
“不要——”聲嘶力竭的呐喊終於脫口而出,秦鑲才發現自己仍然躺在洛陽王京都別院的寢宮床上,驚出了一生的冷汗。
“做噩夢了?”易長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目光深沉而柔和地看著他,從神情裏看不出一絲情緒來。秦鑲怔怔地看著身邊的人,張了張嘴沒說出話,隻點了點頭。
“這麼大人了怎麼還做噩夢呢。”易長空輕輕地擦掉他眼角不自覺滲出的淚水。將秦鑲拉到自己身上爬著,四目相視,秦鑲隻聽到對方蠱惑一般溫柔的聲音:“小鑲,說你愛我。”
“我,我愛你。”秦鑲隱隱地感到害怕,現在的易長空平靜得就像爆發前的火山,但他沒有多問,照著對方的命令說了。
“乖孩子。”易長空笑了笑,滿意地撫摸他柔軟的頭發,然後摟著他坐起身來。“你體質畏寒,把這個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