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璃半躺在院子裏的竹椅上,神色迷離地看著夕陽,好半晌,他低下頭來,不知為何覺得這初夏的殘陽有種雁斷聲回的淒哀。一雙精巧的白底藍花描金繡鞋出現在眼前,他抬眼看了看不知何時出現的女子,倦怠得連個眼神都不能給她。對方卻不在意,自袖中取出張紙條遞給他:“我收到你的傳書,所以來了。”
“恩。”墨璃應了一聲。顧曉婉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做這個決定,是因為晏晚亭。”
“為我,為他,也為被壓在山下的人。”墨璃疲倦地說:“子墨最惡人自輕自賤,而我身上的牽絆,已經開始破壞我們的愛情。我在人世走這一遭,唯一值得掛念的便隻有這一件事,不能眼看著他被磨滅殆盡。”
“我明白。”顧曉婉清淺的笑容裏有一閃既逝的悲涼,像是心底忽然間翻過一頁久遠的往事。墨璃看著她忽然問道:“顧三,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活著?”
顧曉婉有些詫異:“你全想起來了?”見對方不做答,她便在他旁邊坐下,注視著遠方的天際輕聲道:“生下鴻兒之後,我便入了道觀修身靜養,後來隨靈垣大師前往昆侖,大師得機緣羽化了,我便承了他的衣缽繼續修煉。”
墨璃冷笑了一聲,俊美的臉上是淡淡的嘲諷:“他倒聰明,挑起了禍亂自己就這麼走了。”
當年正是靈垣多事點化了誅宣,才令得他堪破前世輪回最終同禹□□高顯揚決裂,墨璃厭他是人之常情。顧曉婉未替恩師辯解,歎了口氣道:“三界之內自有因果循環,這些深究無益。我隻想把他救出來,了卻一樁心願,以後怎樣,都隨造化吧。”
墨璃凝視著遠方的夕陽,嘴角依然有嘲諷的弧度,因果造化,這詞用得多妙,他似想起了什麼,淡淡地道:“夜摩部二十萬降卒一夜之間就消失殆盡了,大禹這三百年的基業真的受得住將要來臨的風暴嗎?”
“該來的總是要來。”
墨璃輕曬,向她伸出手去:“拿來吧。”
顧曉婉慢慢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子,猶豫半晌,還是遞給了墨璃:“這是極品的水丹青,服下去一刻鍾內即殞命,神仙也救不活,你考慮清楚。”
墨璃覺得自己的手無力得連這個都要握不緊了,他費力地抬起手,將瓷瓶湊到嘴邊用力咬下塞子,然後就此將裏麵的藥丸全數吞了下去。
“墨璃,你瘋了嗎?”顧曉婉一把打落他手上的瓶子,卻已經完了,整瓶水丹青全被吞下去了。墨璃看了看他,笑容有些懶散:“心疼你的藥嗎?”
顧曉婉說不出話了,瞬間淚盈於睫。“我欠你的。”
墨璃不去看她的眼淚,慢慢倒回躺椅閉了眼,喃喃道:“替我照顧子墨,替我告訴他,他的命是我的,我要他好好活下去。”漫天彩霞流轉,夕陽的餘輝照在他蒼白如玉的臉上,映著唇角溢出的鮮紅,別有一番淒美的詩意。顧曉婉慢慢抱緊雙臂,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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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煞星隕,魔劍出世,紫薇晦暗。
眼前是一片混沌的紅光,肉眼看來直覺如紅色的雪霧般靜謐詭異,實際上內裏玄機無窮,其中所蘊藏的陰戾狂暴之氣卻勝過最強猛的風暴,能在瞬間將人吞噬殆盡。數騎白馬疾馳而來,轉瞬進入天坑殘頹卻開闊的平地中,然後小心翼翼地饒開麵前的紅光結界,在另一邊的陡峭山峰前停了來。
孟無雙自馬上躍下來,抬頭遠遠地看了看山頂,隱約可見山上站著人。他撫了撫低垂的馬脖子,對身後的人道:“上去吧。”
百鬼崖上這條攀山路經過幾翻攀爬改造,此刻走起來已比先前安全了很多。以孟無雙當世無匹的輕功走來,自然更不在話下,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便率眾登上了山頂。山上已經並排站了幾個人,紫衣,青衣,白衣,目光皆凝望著麵前的深淵,身後還站著浮雲城和棲鳳樓精銳大將。
“孟總管你怎麼來了?”青衣的女子轉身看向他,神情有些詫異。孟無雙笑了笑:“顧姑娘,易城主,鳳樓主,幾位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