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黃土高原,更具體一點就是陝北。陝北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外人對之知之甚少,而陝北的人雖然知道自己,可是又說不出來,因為這裏更注重力量,不注重文采。
力量與汗水是他們在這塊地方上生存的資本,而文弱的書生是不適合在這塊土壤成長的,畢竟,在這裏生活,需要的是力氣,而不是嘴皮子。
故事是發生在一個中午,那天天氣很熱,草還是綠色的,樹葉也是綠色的,但是都卷起來了,就像是狗的舌頭,不同的是狗的舌頭卷起來是紅色的,上邊吊著鼻涕一樣的口水,而樹葉子和草葉子卻是綠色的。
遙遠的路上走著三個人,後來聽母親說,那天她就在門前山上的那棵大杏樹底下盼著,不過我想,現在她肯定還沒有看到這三個人,因為他們離母親坐的那個地方還有些距離,隔了幾座山。
後來我也曾坐在這裏盼望一個人,那時候,大杏樹已經沒有了,留下的隻是一個光滑的樹墩,我就坐在上邊,坐了三天三夜,她沒來,我走了。
我這個時候才知道,往往在等人的時候,你等的並不是別人,而是給自己一個足以死心塌地的理由。
母親沒有看到這三個人,因為黃土高原到處是山,但是我卻看見了。他們三個人走在這崎嶇的山路上,崎嶇的山路,在這些黃土高原長大的人的腳底下,變成了平地。我想,也許是因為他們從來關注的隻有腳底下,沒有山,因而才不會覺得太累。
走在中間的是一位年輕人,眼睛明亮,頭發烏黑,有染過的痕跡。這就是我的父親,因為他的白頭發是遺傳,兄弟幾個都是白頭發。輪到我們這一輩的時候,可能基因發生了轉變,我的頭發是烏黑的,妹妹的頭發是花白的,弟弟的頭發反而成了黃色。
曾經有很多次我都害怕父親的眼睛,好在我的童年裏也沒見過他多少次。
走在左邊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瘸著腿,這就是我的姑父。是個很喜歡幫人忙的人。我爺爺去世的時候,他出錢出力,後來我奶奶去世,他依舊這樣。為了父親的親事,他已經不知道跑了多少的山路。他在後來隻以說笑的方式講述過這些,但是我知道,父親會感謝他一輩子。所以後來每次姑父到我家,父親和母親都會為他準備一瓶酒。
聽姑父說,為了這門親事,他跑了四回。前三次來的時候,都有人正在外公家說親,一日不說兩門親,所以姑父也隻能三次帶著失望回去,我甚至能想象他走在回家路上的心情。後來姑父在我家住的時候,給我說:“你爸和你媽是我說成的,你的親事以後也交給我來說。”話猶在耳,可是現在的姑父已經走不動了。
打聽到終於沒有人在外公家說親了,於是姑父來了第四次,他帶了兩包大前門,走在路上煙癮犯了,舍不得抽,隻能抽自製卷煙。因為這都是要準備給外公的。可是千不該,萬不該,那天是沒有人在外公家說親,可是姑父卻走錯了路。走在了我的另外一群外公那裏去了。
我外公和我四外公是叔伯弟兄,隔得遠了,兩人身上也幾乎找不到相似的地方。外公與四外公一個住在這座山上,一個住另外一座山上。要是心情好了,站在外公這邊喊一嗓子,四外公那邊也可以聽得到。但是走起來就有點遠了。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姑父那天就是走到了四外公那裏,姑父也替父親問過四外公的女兒,但是四外公因為嫌父親家裏窮,不同意。多年以後,她的女兒後悔了,也因此,惹出了許多事情。
姑父見了四外公,自然要打聽一下外公的狀況,於是不得不派煙,四外公家兄弟多,於是一圈下來,半包煙沒了,又坐了一會兒,兩包煙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