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不是什麼光風霽月的好女子,一生際遇卻也是令人扼腕。再說數年來已有了感情,我自然是不願她受到任何傷害。
我側過臉去,藉著燈影的掩護,對她暗暗使了一個眼色。
李福娘還是有些疑惑,但知道我必有深意,想必還認為我想與那豪客獨處,更能放得開一些。當下又含笑帶嗔地說了兩句客套話,指了個借口便出去了。
門扇甫一關上,室內方才那種濃如春陽的氣氛頓時無影無蹤。我臉上固然是毫無表情,那妖怪對我的逼視也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態。
以凡人眼光看來,他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黑胖麵龐,五短身材,臉上掛著一團和氣的笑容,宛然是個腦滿腸肥的普通市賈。此時他斜著眼睛望著我,肥厚的手掌閑閑地擱在椅上,短粗的幾根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椅子扶手,發出“嗒嗒”的輕響聲。
我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幾步,有意無意地將門扇擋住。天帝隻是嚴令我不得對凡人動用法術,卻沒有提到遇上妖怪又該如何。這妖怪若是想在教坊司中有何不良居心,我斷不能讓它生出此門。
那妖怪站起身子,它身後的幾隻小妖怪(就是那些仆從)忙不迭地幫它拉開擋住去路的椅子。它臉上帶著那種令人厭惡的假笑,邁步向我走來。
我在心中默念法訣,那種我所熟悉的仙家正氣,逐漸從丹田之處升起,漸漸擴散到四肢百骸。頃刻之間,那道氣流如有生命一般,自動在我周身穴脈遊走,所到之處,無不是暖洋洋的舒服無比。我立時仿佛卸去了那層沉重的凡人軀殼,重又變得身輕若羽,仿佛能迎風而舉。
我的仙術還沒有失去!可我的身份,已不再是天上的仙子,而是混跡人間的妖怪。也就是說,我跟麵前這些讓我厭惡的生靈屬於同一種族了!
一種莫名的悲憤和心酸,使我的心猛地一陣抽搐。淡淡的五色霞光,開始在我頭頂盤旋出現。我暗將銀牙一咬,從未有過的狠毒念頭,在我心中油然而生:這妖怪明著是衝我而來,想必已經知道我被貶落凡塵的事情。它若不是貪戀我熟記於心的仙道密笈,就一定是想奪取我的純陰元丹。我定要將此妖誅殺在此,也讓三界眾生看看,就算貶落凡塵為妖,我嚴素秋,仍然還是嚴素秋!
那妖怪已走到我身前五步之處,我冷眼看他,天心正法之中的“天雷斬”的咒語,開始飛快地在我的腦海中掠過!
它探手入懷,似乎是想掏出什麼東西出來,我眼中寒光陡射,正待動手,卻見它從懷中掏出的,卻不是什麼利刃妖器,而是一串明光燦爛的珍珠!
我吃了一驚,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仔細看那珍珠時,隻見顆顆都有雀卵大小,寶光晶瑩,且珠麵微帶淡淡的黃色,顯見是年代悠久的珠中極品。
那妖怪見我怔在那裏,黑胖的臉上不禁更多了幾分得意之色:“嚴姑娘,這裏都沒有外人,我也就直言不諱了。我本是這近旁明若溪中修煉的妖怪,在此地水族之中,倒也有幾分不小的名氣。那年宓妃下嫁河伯,場景熱鬧得緊。應居於洛水之中的道友邀請,我也去洛水之畔看了看熱鬧。”
它盯著我的臉,小眼之中亮光閃動,接下來說道:“也是前世的緣份,我一見姑娘你的風姿,從此便是夢牽魂繞,不敢有時或忘。隻是仙妖有別,不能得親姑娘芳澤……”
它涎著臉,又向前走了一步,幾乎要與我貼在一起。我冷冷地向後退了兩步,他也不以為意,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近日裏聽聞姑娘觸犯天條,已被貶下凡間,落入了這教坊司中……老爺我願奉上這上好南珠一串,為姑娘添妝。若姑娘果然願意陪我一宿,一償我之夙願,我倒還有幾枝上好的珠釧釵環,也不敢對姑娘你有所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