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他朗聲說道:“姑娘,你們女子生性最是愛花,不若在下便以花朵為喻罷。
素聞那碧海之底的龍宮仙闕,因天生缺乏青木之氣,故此沒有辦法生長真正的花木。所以龍宮花園之中所有花卉草木,俱是出自於龍宮巧匠之手,以珠玉瑪瑙雕刻而成……姑娘你自然也是見過。那些珠玉之花,其貌固然是玲瓏光輝,更難得是長開不敗,永不凋謝,其價幾可值萬金之數。”
我突然想起東海龍宮的絕秘隱僻之地,那些猶如華蓋一般的巨大荷花,那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之後,在荷梗下層層積壓的粉色花瓣,心中不禁一痛:東海亦無青木之氣,父王為了讓那些荷花生長於海底,該是耗費了多少法力,才設下如此高深的結界,使它們得以在海中怒放。如今父王音訊全無,龍宮中再無第二人有此能力,那些荷花,恐怕也該逐漸衰敗了罷?
林寧輕聲一笑,說道:“而我林寧最愛之花,卻是出自我九嶷山中的香草芷蘭。”
黑紗女郎笑道:“我曾聽聞你說起芷蘭,道是此花盛開不易,四十年漫長的歲月等待,卻隻有短短六天的花期。林兄,你若得我之助,恐怕還能多看這些芷蘭幾次,”
林寧微笑道:“姑娘何必大言欺我?其實你我皆知,林某既以凡人之身,得以修習仙術,則壽元已是出自天命,並非是由於軀體自身的衰竭。縱是姑娘能取得天府靈藥,恐怕也難以延長林某壽數。”
我聽他徐徐說來,言談之間甚是自若,竟似對自己壽元將盡一事渾不在意。不知為何,心中卻有莫名的恐慌浮了起來:“不知這黑紗女郎如此大言炎炎,會是何等來曆?不過他說天府靈藥,仍不可延其壽數,那……縱然我去找素秋姐姐,或是清華夫人,竟也無濟於事麼?”
林寧緩緩道:“姑娘你便如同那龍宮珠玉之花,芳齡永壽,令人羨慕;而我林寧便是這山中的芷蘭,瞬間即凋,卻也沒有什麼遺憾。二十八年壽元,足以讓我感謝上蒼的垂憐。生命因為短暫,所以美好,也正因如此,才讓我更分外地懂得珍惜。”
黑紗女郎聽到這最後兩句,神色卻是黯淡下去,低語道:“莫非……莫非真的隻有短暫的生命,才會深深地留下所有的美好麼?”她的聲音極低極低,說到最後之時,竟有無限惆悵之意,不似在重複林寧的言語,倒似是說給自己傾聽一般。
“至於龍女,”林寧憐愛地看我一眼,淡淡道:“她是東海龍王的公主也好,是未來的華嶽夫人也罷,縱然她披上萬丈璀璨的光芒,在我林寧心中,她不過也隻是一個……需要人來疼愛的小姑娘。
我在一日,護她一日,便是我一日的福分。若我生命消失,還有東海龍王和華嶽少君的照拂,林某又有什麼好放心不下?”
黑紗女郎搖了搖頭,眼神中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喃喃道:“林兄,你何苦如此?”
“轟”!一道絢麗無比的霞光,突然自殿外蒸騰而起,迅速擴散開去!我轉頭向窗外看去,透過窗欞之間的空隙,隱隱可見一道華美五彩光幕,籠住了整個舜源峰頂。
黑紗女郎臉色陡變,看了一眼殿外那五彩流溢的霞光,唇邊浮起一抹苦笑,澀然道:“林兄,我道你今日怎生如此雅興,竟然還有閑心與我談了許多,原來……你是借此拖住我的注意力,卻讓他們在殿外布起‘天羅大陣’。”
林寧灑然一笑,說道:“姑娘莫怪。我早知姑娘定然帶了幫手上來,於我九嶷神廟隻怕大大不利。隻是……他們神力被峰頂‘絕仙界’所拒,隻怕還要靠姑娘你手中的‘碧煙塵’,方能發揮各自威力。然而我宗中弟子,多是肉身凡胎,縱然修得幾分道行,又如何能與姑娘你的貴從相比?說不得,隻好布下這天羅大陣,來保我神廟周全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