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然凝視著他,半晌,方道:“雲中君?雲屏翳?”
雲屏翳——曾經的雲中君,端麗的臉龐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顯出了神祗的高貴與慈和,全然沒有了當年梅林之中的跋扈與驕橫:“水姑娘,原來……你什麼都記起來了。”
我手腕陡揮,兩柄神劍呼嘯著從空中疾飛而下,幻作兩道青光,居然化入了我的手掌之中,陡然不見!
我暗自吃了一驚,但覺兩道清涼水流自腕脈中緩緩流動,並無不適之感,卻覺得甚是新奇。
雲屏翳也是神色驚詫,叫道:“水姑娘,你終於又能使用秋水望魚神劍了麼?”他凝思片刻,點了點頭,道:“你方才以鮮血為引,正是與神劍重新結下血盟……唉,你果然是什麼都記起來了。”
他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明白,但隱隱覺得,方才我使用馭水訣時剌腕出血,似乎有些歪打正著,令神劍能夠真正與我的元靈融為了一體。暗一用勁,但覺腕脈中涼意逸出,“錚錚”兩聲,青鋒微露,又化為兩柄長短神劍!
我大出意料,微微吃了一驚,雲屏翳更是後退一步,微笑道:“水姑娘風采依然,實是可喜。”
我望著這數千年前害得秋水姬與林致遠不能相偕的罪魁禍首,不知為何,竟毫無痛恨仇視之心,當下淡淡道:“你為何要救下冥夜?”
他轉過身去,望了呆若木雞的冥夜一眼,對我說道:“水姑娘,秋水望魚這樣的絕世神兵,隻要使用時催動法力,便可將傷於劍下的生靈魂魄化入劍靈之中。雲某當初死於姑娘劍下,實是因為罪孽深重,自得報應。但今日鬥膽相求姑娘饒了日照一命,卻是因為天地之間,不能再沒有雲中君。”
我疑惑地問道:“日照?”
雲屏翳歎道:“這位化為蝠形的冥夜,便是我的親生弟弟雲日照。”
冥夜淚流滿麵,撲上前來,想要抓住雲屏翳,手指卻穿過了雲屏翳的身體!他猛地站住身子,失聲叫道:“大哥!真的是你!你……你的魂魄,還被羈鎖在這劍身之中麼?”
雲屏翳點了點頭,臉上也掠過一抹黯然的神色,低聲道:“大哥當初嫉恨攻心,逼死了林致遠,害得秋水聖女為情而殉,致使水係無主,天下分為四海。我的魂魄也被鎖於神劍之中,雖也能隨神劍遊走八方,聽聞三界之事,卻終是難以超脫……
今日水姑娘重以自身鮮血,與神劍達成血盟,故此劍靈相助對敵,我也得以暫時逸出劍來……也算機緣巧合,才能與你相見……日照,這三界之中,唯有你我,才有真正播雲吐霧的馭雲神通,我……我身死之後,你為何不繼承雲中君之位,反而弄成現在這種……這種半魔半神之身?”
我聽在耳中,不覺大為驚異。當初見到冥夜,我便敏銳地感覺到他氣息有異常人,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是雲屏翳之弟!如此說來,也算是上界仙人,怎的自甘墮落,成為天魔那修的弟子,變作今日這蝠妖的古怪模樣?
冥夜低下頭去,黑色的眼淚一滴滴地穿過雲屏翳虛無的手臂,落入無盡的虛空之中:“大哥,我想救你出來……從你被害的那一天開始,我便想要救你出來……可是天庭神仙都說,你的魂魄一入神劍,除非秋水姬魂飛魄散,否則你絕計是不可能再從劍中出來。
秋水姬身死之後,魂魄緲緲,我踏遍三界,甚至還去過冥府,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她的蹤跡!我找了幾千年……大哥,後來,我終於失去了耐心。
那個時候,我遇上了從佛界逃出來的天魔那修,他說……他可以教我招魂之法,修煉得爐火純青之後,或許能招回你的魂魄……所以,我心甘情願地拜他為師,修習魔道術法……”
雲屏翳痛惜地望著冥夜——不,應該稱他為雲日照:“日照,你真傻,天魔那裏是好相與之人?你一定是拿什麼跟他交換了,對不對?是……是……”他的目光落到了日照巨大的黑色蝠翼上,輕輕道:“你是用你一半的神仙修為,才換來他收你為徒的承諾的麼?”
日照的身子在劇烈地顫抖,隻是不肯答言。雲屏翳的眼中也隱有水氣浮動:“你真傻……魔道招魂之術,哪裏敵得過秋水望魚劍索魂的神通……”他的喉頭哽了一下,再也說不下去。
身為雲中君的弟弟,日照應該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罷?隻是人在深深的絕望之中,哪怕隻看到一點微弱的亮光,都希望那便是照亮自己渡過黑暗無邊苦海的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