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記得自己是閉上眼睛在睡覺,可是意識卻非常清楚,他正走在一條巷道上,兩邊是矮矮的圍牆,他好像很熟悉這裏,拐個彎就看見了一條上坡路。旁邊有人騎著單車經過,按著車鈴,示意他靠邊走過去點。
他跳著往上坡路走,看到前麵騎單車的人弓起背踩得特別吃力,看著看著就笑出聲來。聲音很清,像孩童的。他覺得有點奇怪。
他抬起頭看了一下,太陽很大,他熱得鼻尖都出汗了,躲到稀疏的樹蔭下往前走。他根本不知道這是要去哪裏,但身體自己就動起來了。他打量著四周,完全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地方。樹上的知了叫個不停,他感到非常的熱。
大概是走了幾分鍾,他停下來了,這裏又是一個岔路口,他往左邊走,是一條兩邊都有濃濃綠蔭的小路。
這時突然有個人走了過來,穿著白色的短袖衣服,彎下腰抱起了他,聲音非常熟悉,像在哪裏聽過,對他說:“你又偷偷去買冰淇淋吃了是不是?”
咦——等等,對方怎麼能這麼順利抱起他?!裴素非感到不解,他費力的想看清對方的模樣,卻像隔了一層磨砂,隻能聽到那聲音,十分真切。連被單手抱住的感覺也十分真切。
他聽到自己說:“不是,我是買飲料喝了,天氣——熱。”是拉得老長的童音,奶聲奶氣的。
“你這個小壞蛋,還理直氣壯。”那人捏了捏他的嘴角,好似很無奈,“你還這麼小,被人抱走了可怎麼辦?”
他的身體突然一震,睜開眼,外麵天已經黑了。溫立言坐在一邊,翻閱著他下午看的那本書,見他醒來,唇角一勾:“溫一說你已經睡了一個下午了,讓我叫你起來,我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你。”
裴素非撐起身,神情很茫然,接過溫立言遞來的水,喝了大半杯後才有點清醒過來的樣子,喃喃道:“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什麼夢?”溫立言側著頭看他。
“說不清楚。”裴素非捏了捏眉心,或者該說夢裏麵一切都太過真實,真實得不像是夢。
溫立言笑道:“下午睡得太久是會做很多夢的,越睡就越累,下回讓溫一半小時後就叫醒你。”
裴素非點點頭,心裏麵卻期盼著能把那個夢繼續做下去,他想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
似乎真被溫立言說中,他下午睡得太多,人反而更累了,晚餐吃過不久,他又覺得困,強撐著去洗了澡,頭發還沒吹幹,就倒頭睡了。
他果然又繼續做著那個夢,不,到底是不是夢呢?他連摔倒痛得要死的感覺都很分明,他還枕著那個人的大腿睡著了,口水流了一灘,醒來還被那人懲罰似的彈了鼻子。
春天的時候,那人帶他去郊外采青,摘了野花串項鏈,捉了瓢蟲給他數瓢蟲背上有幾顆星;夏天的時候,那人開了紅瓢西瓜放在果盤裏,抱著他坐在廊下看星星,一邊扇扇子,一邊給他講故事,白天會帶他去學遊泳,他在水裏撲棱,那人在岸上笑出了聲;秋天的時候,那人教他做風箏,用竹篾和宣紙,宣紙上他笨手笨腳的塗了鬼畫符,可是宣紙做的風箏很快就破了,他哭得很厲害,那人隻好又用布給他重新做了一個;冬天的時候,他縮在那人的懷抱裏,像隻小袋鼠,那人給他戴上小手套,握著他的手教他識字寫字……
一橫一豎一撇,一折一捺一點,那墨色的字一筆一劃都像刻在他心裏一樣,讓他痛得呼吸不過來。
裴素非在兩天裏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又睡,侍奉在旁的溫一見了如實彙報給溫立言。
這個時候剛用過晚餐,裴素非早已回房,溫立言蹙眉:“讓醫生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