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於緊張不安的阿部巡查的詢問,我不能夠明快地作答。
“其實,不是很清楚。不管怎麼說,話語不通……”
“啊”了一聲,阿部巡查啞口無言。
“這些人是原住民的獵人,大概是鄂溫克族,看來似乎是被猛獸襲擊了。總之,正好我們一起回來了。”
“說起猛獸……這一帶的話,應該是東北虎和西伯利亞棕熊吧。”
“知道得真清楚呢,真理醬。”
“不,我隻是喜歡看自然遊記的節目……TV的。”
撓了撓頭,阿部巡查對我的表情抱有疑問。
“怎麼了?”
“……啊,其實,到現在才覺得後怕。不僅遲鈍,還沒出息。”
要是我和藥師寺涼子兩人在森林中,遭遇東北虎或者西伯利亞棕熊的話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像拿著刀的流氓,涼子輕輕鬆鬆就能放倒一打,就算這樣,和棕熊鬥還是不現實。當然我有義務和責任保護她,但這次實在是沒信心勝任。
“真的,沒事真是太好了。如果遇到冬眠前的棕熊可不是鬧著玩的。隨隨便便進森林可是不對的哦,警部補!”
貝塚指出這點真是太對了,我隻能由衷地感謝他們的擔心。
另一方麵,涼子卻是泰然處之。最起碼表麵看上去是這樣。她應該是既不懂俄語也不懂鄂溫克語才對,此時卻靠著手勢、身體姿勢做著指揮。獵人們卻也乖乖地聽從沒有任何權限的涼子指揮,甚至將載著被害人的擔架抬到鎮公所屋簷下。
“說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部巡查再一次提出疑問。總之我先說明了自己了解的事。
當時我和涼子坐在岩石上,說著有的沒的。赤裸的岩石的話不可能這樣坐著,而這塊上長著厚厚的苔蘚,比起便宜的沙發坐起來還舒服。女王陛下心情愉悅,晃著兩腳,還唱起了歌。
聲音是令人心醉的女中音,而歌卻偏偏是“森林中的熊先生”,不吉的心情油然而生。
“怎麼了,泉田君?”
“那個,警視,那首歌……”
“不喜歡嗎?”
“能換其他歌嗎?總覺得很那啥……”
就在那時,一陣風卷起,涼子的風帽和我的圍巾被吹得亂飄。這時枯枝和落葉被踩踏的聲音響起,出現了幾個身影。
出現的並不是棕熊。一瞬誤以為是日本人的容貌,但估計是鄂溫克族或者鄂倫春族,這樣的北亞土著民族吧。毛皮帽子,雖然土氣但是很暖和的狩獵用夾克,手上拿著步槍。這樣打扮的男人六、七人,其中兩個擔著手工的擔架。
又粗又長的兩根樹枝,再加上類似帳篷的布料,其上躺著個人。不對,應該說是半個人。僅有的人類上半身仰麵躺著,腰部的切斷麵由於凝結的血液,勉強可以正視。雖然不想怪誕地描寫,但是立刻注意到的事實讓我不寒而栗。
“你們是什麼人?”
獵人中一人大聲喊道。這種狀況的台詞,不管什麼國家,內容都一樣。“日本人”涼子如是回答。對方瞪圓眼睛,仿佛忘記了慘狀一般盯著涼子的美貌。絲毫不在乎的涼子對我低聲道。
“好像是被什麼咬碎的。”
“咬碎人類的身體?”
“這個不是被刀劍類切斷的吧。”
“看來……是這樣呢。但是,棕熊的話能做到這一步嗎?”
突然我注意到,有人用力地拽我防寒夾克的下擺。是涼子。表情倒是絲毫未變,雪白的肌膚看上去卻是缺少了以往的生氣。正因為是驅魔娘娘才沒有暈倒吧。如果說為什麼我沒有暈倒,是因為我的身體僵住了,動也動不了。
“在這裏爭吵的話會沒完沒了的。還是回那個可惡的鎮子吧。人數多點可能會好一些。喂,別拖拖拉拉的,太陽快下山了,很危險的。”
獵人們和我們話語不通,到現在什麼都不了然,再說原本就沒什麼選擇的餘地。所以快速趕往鎮子,涼子和我與他們同行回歸。
鎮公所前,涼子急躁地問道。
“警察署長在哪兒?”
“從那裏來了。”
看向佩特洛夫斯基氏所指的方向,看到剛才遇到的鎮長正快步走來。
“那不是鎮長……”
話沒說完我就閉上了嘴。因為我看到鎮長從外套中取出某樣東西戴在頭上。看來好像是民警的帽子。
“原來如此,薪水隻給一份就夠了呢。比起日本來行政改革地更快啊。”
不如說,感覺上無論是中央政府還是地方政府都拋棄這裏了。鎮長兼警察署長拽著落伍的小胡子,看著屍體大聲怒吼,向獵人們詢問著什麼。
“那麼,我們又是什麼立場?”
“當然是日本警察嘍。”
“不是,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現在我們該幹什麼?”
“不妨礙俄羅斯當局。”
“當局嗎?”
換句話說,參觀鎮長(以下略)的工作。
說起來,以妨礙“當局”,多管閑事為生存價值的涼子,這次竟然老實得奇怪,或者應該說常識上說不通,或者說不願意打架……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即便是她也不能為所欲為。
或者說,這種程度的騷動還不夠。作為對手完全不夠分量。凶暴的棕熊就交給當地的獵人們吧。不管怎樣,她可是和身為凡人的我尺度不同的女人。在女神的美貌之下,要是發現了日下公仁,估計會連同秘密都市也一起炸成飛灰。
可是日本的警察,在俄羅斯境內把日本人罪犯殺死,到底會怎樣。美國的特殊部隊侵入巴基斯坦境內,將沙特阿拉伯人的恐怖分子殺死在其家人麵前,最後還將遺體扔進海中,但是幾乎沒有遭到任何譴責,也沒有遭到國際社會的任何處罰。連審判都不曾有,這種蠻不講理的行為能夠被允許的也就美國了吧……
我甩了甩頭。無論怎樣思考都在一個勁得打轉,老是得不出結論。先不管是非曲直,迅速地決斷,立馬實行的涼子,比起我來更加是個大人物——到現在也沒必要說了。
我不由得巡視了一圈小鎮。滿是在日本看來會被當成廢物的木造房子。能夠拉著電線,估計還通著電吧。鎮公所前的廣場也好,與之相連的道路也罷,都是裸露的土地。要建什麼秘密都市的話,先鋪鋪路就好了。
土地一望無際得寬廣。與之相比,人口稀少。政治體製也是封閉式強權式。要是有預算,不管什麼設施都能建吧。就算是狹小的日本也擁有五十個以上的原子反應堆。
“按密度計算的話,西伯利亞有兩千個原子反應堆也不奇怪。”
“真是討厭的計算。”
“嘛,我們要找的不是核發電站。你,能不能帶著佩特、真理醬和呂芳春假裝偵查?我和塔瑪拉有話要說。”
“明白了。”
雖然想問的有很多,但是涼子絕不會正經回答。
我邊朝著佩特,也就是佩特洛夫斯基氏走去,邊揮動肩膀。此時,鎮長正和涼子與塔瑪拉,又是手勢,又是身體姿勢的熱心說著話。
“佩特,我想偵查一下,請幫個忙。”
“kikiko·mi?”(注:又一個讓我蛋碎的地方,偵查日文聞きこみ,佩特不懂含義,念錯了,我就直接音譯了)
“嗯,就是為了搜查犯罪,向各種人詢問。”
雖然說明就像便宜的辭典一樣,但是佩特體諒了我。
“鄂溫克族四散在西伯利亞全域。而且,語言和風俗也隨地域不同而不同。但是,鄂倫春、馬涅吉,還有比拉爾族,都是鄂溫克族的夥伴。”(馬涅吉和比拉爾沒找到,不知道什麼族,日文是マネギル和ビラール,有知道的說一聲)
“所以說?”
“我想,混著俄語,應該可以溝通。嘛,我試試看吧。”
佩特洛夫斯基氏到底是樂天派呢,還是因為不是什麼正經工作,而不怎麼上心。還是說拜托的是我而不是涼子,所以灰心了。看上去不是那麼積極,總之我從鎮上住的俄羅斯人開始了kikiko·mi。
Ⅱ
“見過這個人嗎?他是日本人。”
“日本人?”
鎮上的人們相互看看。日下公仁的照片在他們手上傳了遍,佩特再加上了一些說明。
“不,沒見過。”
“要說的話,日本人能不能再來多點呢。光是中國人變多了,雖說那也不是什麼壞事……”
“然後相互競爭,鈔票就不斷地往下掉,我們會很高興的。”
“說得對說的對,為什麼日本人不來西伯利亞啊?”
要說為什麼,還真是讓人頭疼。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有幾十萬的日本兵俘虜,那些人不會再想來西伯利亞了吧。我也是提不起勁。
“有來過什麼陌生人嗎?”
讓佩特這樣詢問後,得到這樣的答複,兩三年前,為了調查地球溫室化的影響,離這裏將近三千公裏的新西伯利亞(新西伯利亞(俄語:Новосиби?рск)是俄羅斯的城市,建城於1893年,是整個西伯利亞地區最大的城市,俄羅斯國內僅次於莫斯科與聖彼得堡,人口第三多的城市。)來了一批科學家。然後就隻有這次,從日本來的人了。
“地球溫室化就好了!就算冬天,路也可以用了。”
“田地也可以開墾得更大一點。”
“也不是討厭這片土地,隻是雪和冰能少點就謝天謝地了。”
原來如此,還有這樣的想法。
在日本,溫室效應被當成了應當憂慮的事,而對於住在寒冷土地上的人們來說卻又是值得慶幸的。話說,雖然有點多嘴,但有主張“一旦北極的冰融化,北極熊就不能生存了”的人存在。那麼,幾千年前的溫暖期,北極熊又是怎麼度過的呢?
根據科學家所說,貌似溫室效應並不是單純的“變溫暖了”,但是這些科學家的話又有多少是能相信的呢。從福島核電站的大事故可見,對待原子能是怎樣地不謹慎。原子能科學家從政府和金融界獲得多少資金。核廢料即使十萬年仍有放射能,而日本沒有可以安全保管的地方。這一切都一目了然。
雖然了解了一些事情,其中卻不包括日下公仁的所在。隻是,經過躊躇、迷惑、思索之後,我從他們那裏知道了一件事。就是在這個小鎮的更深處的深山中,有一處禁止入內的場所。雖說和日下公仁的關係還不清楚,但總算是有了點線索。有必要調查一下。
“在哪裏?”
“那裏對麵。”
小鎮居民所指的方向上滿是黃葉的森林,蕭索的青灰色山峰交錯。我總覺得很模糊不清,佩特就從防寒夾克的內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片,貌似是地圖。
“以前在那附近有十個左右的警衛兵站在那裏。配有自動步槍,而且有射殺許可證。”
“哎,真危險呢。”
“結果,什麼也沒發生。別說侵入了,就連靠近的人都沒有。因為周圍根本連住的人都沒有。”
“那就是說,這前麵有什麼,誰也不知道了?”
“正確來說不知道。歸根到底,怎麼說來著,嗯……”
“沒正經?”
“對對,絕對不是什麼正經的東西。”
“請給我看一看那個。”
呂春芳也就是貝塚裏美接到地圖。光是看到用俄語標記的西裏爾文字就頭疼,但阿部巡查說,山、河、道路的記號是各國通用的。
“就算規模很小的都市,支持其運轉的人員、物資,僅僅空運是不夠的。但原蘇聯的運輸直升機貌似非常大。”
“連戰車都能運。”
“即便如此,沒有道路的話也不行……話說,這個小鎮在地圖的哪裏?”
佩特告訴了我,我再次看向地圖。
“果然很奇怪啊。這個等高線,居然有這麼多河流過,不是很奇怪嗎,看。”
“啊,真的。這樣的話,就是從高的地方流向低的地方了。”
“嘛,這是以前的地圖。”
佩特如是解釋道。曾經多少能開采到黃金,有可能故意將地圖的一部分畫得不正確。
“穀底濕氣比較重。也有沼澤。住在山上的小動物,比如說小兔子、鬆鼠之類的,隨隨便便地帶到穀底可是會死的哦。”
“因為濕氣而死?”
“在肺部,會長黴,就不能呼吸了。”
“哇。真可憐。”
貝塚裏美同情道。要是鬆鼠的話,我也會同情的,但要是自己變成那樣,被人同情,我可高興不起來。
總之,我們確實是在一個用普通方法行不通的地方。
“怎麼樣,知道點什麼了嗎?”
聲音的主人,不用說當然是我們的上司。在她背後,塔瑪拉抱著手臂站著。準備在這個連正經產業也沒有的小鎮,建立礦泉水工廠的她,比鎮長還要了不起的樣子。
陰鬱的暮色開始降臨小鎮。
“幾乎沒有收獲。要是被知道我們在的地方出了人命,不是很糟糕嗎?”
“原蘇聯秘密都市附近,俄羅斯人和日本人大亂鬥,背景是禮拜和特權。這都什麼事,兩國政府都不會願意知道的吧。”
“黑吃黑嗎?”
“是啊,黑暗可是很深邃寬廣的哦。呼呼呼呼。”
真希望她不要那樣笑。就好像是“黑暗的女王”一樣。
“嘛,不管什麼事,都要等到達秘密都市再說。”
“在到達前得要先找到吧。”
“就不要無聊的諷刺了。你不是拿著地圖嗎!”
“這種東西能叫地圖嗎?”